昴夏濑石
当蝉鸣腌制夏天,呼吸里都有青春的回音。
回音在脑海里荡漾起波涛,拍打在往昔的沙地上。我站在过往的沙滩,望向远方,孤雁飞过细线上的夕阳,消失在余晖里。双脚上的沙子,被海浪卷走,也许飘进海底,成为海底里众多平凡的沙子。
于是当它往上看,是一片蔚蓝反光的海,小鱼大鱼、海龟、水草,在水里划过,摇荡,晃动。有人想模仿海底自由的鱼群,因此穿上紧绷的潜水服,笨重的鳃,虚假的鳍,潜入海底,浮上海面,与一众人造的鱼游荡在真实的海浪上。
太阳往西偏了点,人造的鱼群才终于上岸,像是进化论的鱼,褪去各种机械的累赘,最终进化成人的模样,我的模样、友人的模样。
我在十七岁的末尾计划了一段在仙本那七天六夜的行程。我和友人们在仙本那的沙滩浮潜,那是我们第一次、最后一次的浮潜。
南洋的盛夏是不死的奇迹。我们在导游的带领下,到酒店洗漱完毕便到海边享受酒店准备的海鲜烧烤。我庆幸那时的我洗了个半小时的澡,下楼的时候已是黄昏,夕阳裂开,里头的光炸出,射向四面八方。
我躺在沙滩椅上,听海风唱,听蝉鸣吹,听友人谈。椰树瑟瑟地响,海浪涛涛地应,回忆渐渐地印。
我手上拿根刚烤好的鸡肉串,撒了辣椒面,配上冰气泡水一同吃下,透心凉。望向一旁三四位忙着烧烤、倒水、切食材的他们,起身想帮忙,他们却急忙让我坐下,说这次行程是我策划的,现在该休息的是我。
我只得无奈地站在一旁笑笑,找个借口站在他们一旁看他们忙这忙那儿。夕阳落下,独留皎洁的圆月高挂星空,海里倒映着另一个月亮。
夜晚仙本那的蝉鸣有点咸,也许是蝉住在海边,说话都带点海风的味道。我坐在简易的小板凳上,边吃边和友人们聊天,那晚的海风倾听了我们无数次对未来和过去的幻想。聊着聊着,月亮已然挂在正中央,友人们的话语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动听。
直到他们的声音,渐渐与椰树上的蝉鸣重叠,才发现,我的耳膜已经被往年的蝉鸣腌制入味,叽叽喳喳地叫唤着几个月前的记忆。
你仔细听,有往年梧桐树上蝉鸣的叫唤声。它望着教室里忙进忙出的学生,似乎在举办什么感人的庆典。紧闭的橙红色教室门打开的瞬间,一群十七岁的青春冒了出来,其中一人拿着蛋糕,后边的人往比他们矮一个头的中年女人喷彩带。
“老师生日快乐!”
这是最痛苦的记忆,因为每当回想起来,我和友人们要如何瞒着这位严师,悄悄联合全班同学帮她庆祝生日的时候,我都会停滞在过去的美好,而无法向往远方的山峰去。
我喝着气泡水,友人们喝着酒。我听他们分享班上的八卦,谁和谁在一起了呀、分手了呀,还有一堆青春脑热所干出来的蠢事。说着说着,他们就哭了,不知是不是醉意涌上的缘故。
他们边哭边怀念着往年的蝉鸣,留下的泪水,在抱怨为何仙本那的蝉鸣没有盛夏的味道。我望着他们因怀念过去泣不成声的模样,静静地喝着水,嘴里吐槽着他们丑态百出,丢人现眼。
我望着醉醺醺的他们,脑子里想起来到仙本那的缘由竟是因为我的一时脑热,说考完试后就来这里潜水,做一只人造的鱼。
可现在人造的鱼,却会因人造的回忆而悲伤。就像机器人会因为自己是人造的而哭泣一样荒谬。
我将喝醉酒的友人们安顿好后,独自一人在夜晚的沙滩上,沿着海岸线行走。蝉鸣,海浪,我的心跳,在无人的仙本那响动。浪涛偶然拂过我的脚,海风偶然掠过我的发。天上地下似乎只有我一人,我望向前方,无边无际的海岸线被雪白的浪轻轻地拍;我望向后方,孤单浓稠的黑夜追赶我,没有来自友人们的玩笑话。
一大股的不安向我涌来,我想起高中的回忆。蝉鸣在我耳边回荡,下课铃声在呼唤,欢声笑语在勾引我留在过去。可我知道,留在过去的只有死尸,活生生的人应该要往前游,纵使前方是无边的海。但过往的蝉鸣已然不在我的前方,沉淀的蝉鸣已然堆积在身体里。
于是,宽阔的海,多了一滴泪水。
我想停留在过去,却被黑夜往前推,可身体已被七年的青春友情死死定在原地,只有魂魄在向前。我也是一只人造的鱼,在为自己游荡在过去的太平洋里悲伤。
当我撕下一片记忆品尝,却发现它已被热辣的蝉鸣腌制入味。
七年的青春,就用七秒的“毕业快乐”道别吧!
珍重,再见!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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