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野银杏黄

许通元

(一)

无意间投靠的东京旅店的领航者,竟然是巴生人。初次到访时,仿佛晃入了1980年代那种东马小镇的老旧旅店,很难置信身置繁华的东京。她在初次见面,可能顾着与源自同一马来西亚来的我交谈,穿梭满墙精彩的日本漫画后,竟然带错房间,错置时空般,以为那睡房是我的。直到我发现钥匙无法上锁,才告知她,换去对面的房。反正旅店无人,似乎要住进哪一间房都不碍事。

然后她指引我走去上野公园的方向。原本计划先去东京都美术馆、国立西洋美术馆、宽永寺,再去东京国立博物馆等。岂之走到上野之森美术馆时,边欣赏着一棵棵满树转黄的银杏树,边随着人潮大队等候着,要参观恐怖绘展。

我开始着迷于周边一片片的银杏黄。满树黄叶如黄花盛放,满地铺满似黄花毯的银杏叶覆盖着大地,仿佛置身于银杏叶飞满天的梦中。人群中瞥见举牌者写道:排队需要九十分钟,我随之放弃;之后友人告知,通常要等两、三个小时亦属稀疏平常之事。内心蓦然更需活在银杏叶飘飞的上野秋季,做一场当下秋梦,不搭调的恐怖绘展,谁管它。前阵子不是阅读了池上英洋的《残酷美术史:解读西洋名画中的血腥与暴力》,纵使是书中精彩的,自希腊神话故事,圣经的黑暗面,黑暗中世纪到猎巫狂热等,揭发丑与恶的美学,当然也令人思忆起安伯托·艾可《丑的历史》。无论如何,在这美好的季节,领略美,尤其是秋季的美,应该更为及时,让内心对美克制丑的欲望炽烈如焰火燃烧,化丑与恶为灰烬般,撒向继续大排长龙的参观者。(当然,美的极致或许是极丑的另一种“轮回转世”,似食物美味的至高境界,是极臭的某些美食。)

满树银杏叶,绽放其比花艳的色调,装饰上野公园之景,确实让人紧随脚步,观赏有时似扇形,配搭着枫叶红,绿色松的绝景。在令人陶醉的晚秋景色中,偶遇昨日研讨会,香港中文大学的樊教授夫妇。闲聊几句,他与樊太在寻找中午赴机场要乘搭的火车站,在一片片杏黄叶的笼罩下,感觉两人慢步在浪漫幸福的归程之道。樊善标副教授在香港中文大学时,曾受教于郑良树教授,前日还特意赠送一册,里边书写郑教授篇章的《清浊与风骨 : 建安文学研究反思》。阅读后,知晓他乃怀旧之人,于是返乡后马上电邮了一小册郑教授在2015年亦回忆,他在新山这块成长的土地上的良师们的《师恩师情》,刚好与他的书遥遥借鉴互映,师生难得有如此隔了南中国海,还这么亲近的情怀,令人倍觉温馨感人。

(二)

无意间走入花园稻荷神社,那颈上围着红围巾的狐狸雕像,着实吸引人。尤其是石雕身躯横摆,嘴脸却直接望着,正面对神社正面的我。那狐仙雕像认真模样,好像一只狐仙坐在那里,可以望穿一个人的灵魂般令人毛骨悚然,却不减其“仙”性。这一带还出现在神社左右的石雕包括:围着红围巾的狗怪石雕,眼神不似两只狗对望,而是斜歪着四十五度,底下刻写“纳”字,似黑橙粱柱的回廊柱子上,每排左右两根柱子都各写着“奉”与“纳”字,祈请参访者捐善款,同时也纳这块大地之气。而在屋顶上的鹤或鸟雕,或在恩赐公园芭蕉翁之碑上,神奇的瞥见可爱的河豚雕像造型,神往的创意造型。这些雕像配合地形,庙宇的设计,视觉效果,实际效应,巧妙地安置在各自舒适的角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绕着不忍池,赏湖上残荷五种:不忍池班莲、大贺莲、明镜莲、蜀红莲及净台莲。荷叶枯干,莲蓬掉落池中,待人捞起。稍冷的天,退休老伯在湖中大动作的用长杆的网捞起莲蓬。一只慵懒的猫,伴着不远的麻雀,在接受路人老伯的“喂”食。乌鸦在枝头上哑哑叫,转而飞逝。环绕一圈,池中飞禽水鸭在嬉戏,慢慢地走在如此美好的池边亭旁,日本人与大自然的亲近,表露无遗,让人疼惜。

绕着上野公园的樱花树道行走时,偶遇在家乡的马来家庭一行人出游问路;这种情况就似在韩国首尔的宫殿中,偶遇马来家庭在门框中请我拍照的缘分,就是那几分钟的缘分,有时不禁拿起单眼相机或手机,留下他们的倩影,全家福,今生或许不会再有机会相遇。

《季风带》第8期,2018年6月,页3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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