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我

丁丁

小学的时候,每当老师让我们站起来自我介绍时,我每次都会刻意的告诉大家我有一位当校长的父亲,我觉得这是件了不起的事。当时我可以感受到同学羡慕的目光,心中不禁沾沾自喜。有些老师还认识父亲,这让我更加得意。

然而,和父亲相处最长的日子,我想该是我母亲怀胎的那十个月吧!我之上有五位兄弟姐妹,年纪相近,外婆说,当时母亲一人照顾我们实在是不容易,尤其最年幼的哥哥和刚出世的我,特别爱哭闹。父亲当时还是一名老师,请帮佣是件极为奢侈的事。所以就在我满月的时候,把我委托给我马六甲的姨妈照顾。就这样,我和大家分开了,写了自己的另一页篇章,一写,就写了半辈子。

姨妈一家并不宽裕,姨丈是名建筑工人,没有固定的收入,姨妈则为别人洗衣挣钱。姨妈自己有七个子女,还有一个是姨丈和前妻所生的女儿。他们比我的兄姐年长几岁,由于生活拮据,他们十来岁就得辍学出外工作了。所以相比之下,姨妈一家比较有时间照顾我。姨妈为人豪爽,若是活在古代,必是一名侠士,别说是自家亲戚,那怕是隔着几条街的街坊,有事相求,姨妈总是来者不拒的。有人常问姨妈,为什么生活如此清苦了还要收养一个如此年幼小孩,对姨妈来说,这不外是加双筷子的一妆事。。。对了,还有外婆,是可能是担心姨妈照顾不来我吧,也随我一起搬到了马六甲姨妈家。

每逢假期,外婆总会带我到麻坡和家人"团聚"。当时好渴望时空定格在那一段日子,有大哥骑自行车带我去”山芭“兜风,有年纪相近的姐姐谈心,和兄姐们一起玩"百万富翁“,晚饭前和父亲对打羽毛球,晚饭后一家到Tanjong 走走,到”英保良“逛 ……。虽然姨妈一家对我很好,可是总是觉得为什么自己的生活少了一块,少了什么,当时年幼的我也说不上来。

稍长大,明白了这是所谓的天伦之乐,虽有些许遗憾,之后也就坦然地接受被赐予的生活,既来之则安之!

外婆过世后,假期就再也没回麻坡了。念书时,假期充塞的永远是满满的课业,工作后,周末排满的是与朋友聚会,要不,就是宅在宿舍里睡觉,也不会想要千里迢地去麻坡,心想兄弟姐妹这么多,应该不缺我吧!结婚之后更忙了,相夫、教子,还有忙不完的家务。在麻坡老家三十几年的记忆没有被刷新,还是停留在那一刻。。。间中,父母亲有来新加坡,一回是我结婚时,一次是生小女儿时,儿子小三那年父母亲有来过一次,再来是参加表哥娶儿媳妇的婚宴上。。。父母亲总是短暂的逗留。

半年前,被告知父亲健康欠佳,肠道不好,寝食难安。年迈的父亲不如以前强壮,几天的折腾足以让已经很瘦屑的父亲瘦骨如柴。我终于抛下以前认为不可能放下的先生孩子家务,回了麻坡老家一趟。。。

印象中摆放在中厅的大长桌,对,就是那张大姐和二姐似乎除了吃饭都一直坐在那儿的大长桌,和充满书香的书柜,这趟回家全都变小一号了。鼻子酸酸的,岁月荏苒,这些印象是三十多年前留下的,客观的因素没变,只是一直被自己的感官蒙蔽了。所以我说,我的记忆原封不动了三十载。

那一次回家见到了大姐慧和二哥祺,大家也都上了年纪,若不是有方便的电子信息可以互传照片,忽然见到大家一瞬间变老,心灵的冲击是不小的。

父亲那一回过关了,大家都以为没事了。父亲还说我其实不用这么麻烦赶过来,他说他很好,而且好得很。半年后,同样的问题,以为可以再来一次侥幸, 一天,两天,三天,没有好转。我们开始担忧,基于上回的经验,这回我很快的搞定家中琐事,再次回到了麻坡。这回父亲不再执着了,决定接受医生的建议,动手术。至于不再执着什么呢,是不再执着再次侥幸闯关成功的可能,而把生命交给了专业,还是不再执着要活着,而把生命交给了命运?我想,是因为他累了。

手术后,医生说手术相当顺利。可是之后就频频传来父亲起起伏伏的病情,持续两个星期,一个下午,父亲就离开了。


nik radz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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