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国星
那一年,我到了尼泊尔加德满都,在教会当短期义工。
工作不难,只是教孩子读书,帮忙整理学校的图书馆,每天工作结束后就可以回旅馆休息。期间认识了教会的弟兄,菩萨。菩萨说他一出世,父母就觉得此子充满慧光,必与神灵有关,于是给他起名菩萨。
自小生活在一个漫天神佛的国度,他说刚开始被人传福音,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位上帝的时候,的确难以接受。他读了几次圣经,有一天忽然就接受基督,变成了基督徒。家人批他命格与神有关,果真没错,不过此神非彼神。菩萨决定受洗,父母极度生气,认为他叛教,把他逐出家门,截断经济来源。
“当时日子难过,可是耶稣叫我去爱呀,所以我继续爱,现在他们接受我了。”
有一天主日崇拜结束,正要离开时,菩萨匆匆忙跑来跟我拿地址,说明早带我去参观 Swayambhunath 消磨时光。我说好,第二天起个大早,坐在外头等他,我住的 Thamel 区乱糟糟,怕他找不到。
菩萨住在遥远的郊外,七早八早就出门搭车,他很准时出现,说不难找,后来跟他走了市区一趟,发现 Thamel 的乱对他来说只属小菜一碟。菩萨带我搭车,说省钱,我说不要紧,德士费我还给得起,他坚拒,说不要被骗,然后我们又是挤巴士,又是走路,又是上山下桥的,还走捷径省入门票,我乐于如此,倒不是为了省钱,为的是更加接近人们真实的日常生活。
我完全忘了 Swayambhunath 有多宏伟,多古老神秘,忘了所谓的世界遗产,只记得沿途平凡的一草一木。两人从山上俯瞰,凉风习习,加德满都的房子密密麻麻遍布在山丘上,菩萨拉着我坐下祷告,他说不能在金钱上支助,但他祈求上帝保守我一路平安喜乐。我记得那个早晨阳光好温柔,山丘上有我和菩萨,还有耶稣。
参观完毕,菩萨带我回家坐坐。他家的面积跟我在大马的房间大小差不多,客厅,睡房,厨房全挤在一块儿。他老婆很害羞,寒暄两句跑进厨房,棒两杯热茶出来,他们想要孩子,无奈经济不好,暂时搁置,这样小的屋子每个月租金马币 20,他们依然觉得贵,可见有多穷。
坐了一下午,我要回家,搭车地点要走一段路,菩萨说送我。
经过一天相处,彼此都感觉亲近许多,两人在途上越聊越投缘,越聊越热络,菩萨很顺手的就牵起我的手,一起拉着走向车站。
呃。。。。
我有听闻南亚文化,男人之间的友情不是勾肩搭背,乃是手拉手的,可我这辈子没有和男人牵过手!更没想过他会牵我的手啊!连我最好的兄弟都没有牵过。( 如果那么做应该会被揍死 )
我没想过菩萨在那么短的时间立刻就把我当成好兄弟了。
这实在有点尴尬,甩开不是,继续拉又做不到,结果我只好僵硬的,勉为其难把手“挂”在他手掌上。
菩萨没有察觉任何不妥,滔滔不绝的说着故事和梦想,他想读书,羡慕我可以那样到处看世界,而他已经失业好一段日子。一边说着心事,一边望着我笑,对他来说,我就是好朋友,好弟兄。看着他善良单纯的眼神,我发现自己遗忘了何为简单。
走着牵着,不断留意路人的反应,深怕被人取笑,结果走了半天,发现根本没人理睬,许多男人跟我们一样,手拉手逛街谈笑自若,如此自然,坦荡,犹如醍醐灌顶,一些东西在这大太阳下浇醒了我。
是我太过拘泥于世界的教条和规矩。
所谓“主流”乃世界强加在你我身上的标签,是谁定下的“人生配套”? 规定了男人与男人不可以牵手?是谁决定了你应该这样不可以那样?人们为了无关紧要的事情耿耿于怀,迫在眉睫的大事却表现淡然,这正常又病态的世界啊!
好似被菩萨“点悟”般,我就此放开心怀负担,紧握回他手,两个大男人手拉手的一起走到车站。菩萨的手心粗糙,那是双经历磨练的手掌,里面刻着国家,家庭,信仰,还有他的快乐与哀愁。归途天气好冷好冷,可是手心的温度刚好足够我保暖回到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