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贤好食光

作者:杨佳贤、许裕全

那些阿贤曾经纪录过的饮食故事,在经历了5年、10年甚至更久的时光流转之后,到底出现了什么样的人事变迁,交织出什么动人的故事?每一则故事都有著无数的生命流转於其中,用食物串起世代间的传承、交集、吸收与转化,当中掺杂著兴盛、失落、悲欢离合,都被一缕缕味道牵引起来。那是人生的食光,生命的滋味。透过食物的时空旅行,「阿贤好食光」记录的不止是食物,还有食物背后人与人之间温情交集的情感。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合作伙伴大将出版社也配合出版《阿贤好食光》一书,让观众不只可以观赏节目,还可以透过文字记录回味本土饮食故事的情感滋味,共用生活记忆。这些故事集结了阿贤在长达17年的节目拍摄中,先后两次甚至三次的采访内容,是一次穿越时光隧道的饮食书写,诉说的是食物与人、家族、土地、历史与生活间的长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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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段 1:永泰饼家 — 黄金土地的客家茶果

第一次造访彭享劳勿的武吉公满(Bukit Koman),是在二〇一〇年。未踏入这片土地前,我和其他人一样,从报章认识了这个「满城尽是黄金甲」的偏远小镇,因为武吉公满自上个世纪初期便已是东南亚黄金的盛产地。当地人有句话形容:脚下三尺有黄金。果真如此的话,那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走在「黄金大道」上,人不自觉的放缓脚步,隐隐感觉从土地里传来的矿物能量,让我通体发光,也许走着走着被石子绊倒了,抬头一看,啊!竟然是黄金。
但我也和其他人一样,看到武吉公满月亮的另一面,二〇〇九年开始,这里开采黄金的方式,是山埃。每天,以吨计的山埃用来冶炼黄金,一年里有近四百吨的山埃氰化物粉尘,散逸在空气中,密织如天网,让数千居民终日笼罩在恐惧的阴影中。如果说,每一粒钻石都沾染了看不见的黑工血渍,那金澄夺目的黄金,又何尝不裹著一颗颗颤栗的心跳?
那天午后,我顶著大太阳,信步走在这个仿佛打着鼾声的小镇,两旁的房子已斑驳老旧不堪,破败的景象很难想像这是镀了黄金的小镇。走着走着,我没有跌倒,也没有踢到黄金,倒是遇到一位老婆婆,於是和她攀谈起来。
「阿嬤,这边只有一条街吗?」我问。
「是咯!但是后面还有很多房子的——」她伸长手臂,指著前方说。我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发现她所指的那些「房子」都大门深锁,看似人去楼空,閒置在时间的静谧里,许久都没打开了,仿佛在等待甚么。
也许老婆婆看出了我心中的疑虑,亟欲纠正些甚么,神色顿时慌张,巴不得穿越时光隧道,回到她芳华正茂、车水马龙的「暹埠」黄金时代。於是开始向我描绘一幅已不复见的「暹埠」清明上河图:「以前好热闹的呀,这里对面是戏院。走过去那边是巴剎,还有酒楼餐馆和菜市场……」
「好热闹的呀!」她加重语气重复了两次,要我相信这一切并非杜撰,好像「热闹」两字像千寻的名字,不紧紧捏在手里的话就要被汤婆婆用咒语取走了。

选段 2: 生记大树头生虾面 — 陌生的吉隆坡和两代人的镬气

五十年代初尘土飞扬的吉隆坡,从苏丹街衔接茨厂街,再越过指天街,面向西冷路(Jalan Silang)旁的一块空地,彼时聚集了许多熟食档口。
对老吉隆坡人而言,那是早年重要的美食地标,异乡游子打拼的半露天食堂。因为该处矗立著几棵不知名的葱郁大树,为了方便记忆,当地人就把那个据点取了一个「大树头」的名称。
大树下好乘凉,林子大了,就甚么鸟都有。她就像一个暗号,活在老吉隆坡人的唇舌里,也镌刻在他们的记忆中。时间一到,无需纠众预约,大家都会出现在那里,交换日常的疲累和酸楚,填饱肚子后再出发。蓦然回首,每当撩起这一段过往,像是截取了一段彼此出入与共的生活经历,那段岁月,叫著「大树头年代」。
据闻,在大树头年代里,「苏记炒粉」早已名满都城,尤其是姜葱牛河,更是无冕的皇家御膳,后来加入的生虾面,仿佛冠冕顶端再置入另一颗珍生记大树头生虾珠,锦上添花,口碑频传,征服了一个时代饥馑的舌尖。当时与苏记齐名的食档,还有颂记牛肉丸粉、黄炳记包饺点心、潮州粥、海南鸡饭、炒粿条、云吞面等。
步入一九七〇年代,发展的巨轮轰隆隆的驶来,大树头的许多档口被逼迁,推倒辗平。辗转流离,「苏记炒粉」在一九七一年搬到了叶亚来巷内继续营业,四年后,苏记正式撤出叶亚来巷,档口易主,招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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