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国星
司南马是妈妈家乡,马来文叫 Selama,永远的意思。
司南马在霹雳,过了槟城大山脚,再驾车一小时左右就到,每次新年都在这里度过。今年我问妈妈可不可以不回?说很闷,妈静默了几秒,然后幽幽的告诉我,今年只剩两个舅舅回来,其他阿姨表哥姐全都不回了。
以前很喜欢回外婆家,因为有表弟表妹陪我玩闹,每次过年前,彼此已开始兴奋即将见到对方,长大了,大家却开始生疏起来。拍拖的拍拖,结婚的结婚,忙工作,忙未来,彼此变得陌生,曾经的喜欢,现在成了苦闷的出差。
“ 外婆已经九十多岁,回得一次是一次。” 妈妈说。
妈妈在这里度过年少时光,外公很早去世,留下十二个孩子,家里太穷,她只读到小学五年级就要出来做工养家。
结果我们还是回了一趟。
司南马很小,几排店屋,一两新村和山芭。每次回来只能在闷热的板屋里呆到晚上,没有电视机和任何娱乐。想起小时候玩意儿可多了,我和表弟表妹去河边抓孔雀鱼,去邻居家玩小鸭和兔子,去学校草场胡闹,一玩就玩到太阳下山,每次都嫌时间太短,到了晚上还在玩,玩烟花,放鞭炮。
怎么长大后反而无聊死了?
司南马还是很小,店屋来去就那几间。以前可以游泳的河流,现在变成臭水沟,别说鱼,我看四脚蛇也难生存,邻居不再像以前那样门户大开欢迎几个死小孩了,萤火虫消失,政府也不准许我们放炮,曾经一起嬉闹的表弟表妹全都结婚,剩下我。
每次回来,外婆就静静坐在藤椅上发呆,她现在跟舅舅们在新加坡生活,大家一早脱离了贫困,丰衣足食,也许舅舅们都不愿再记起过去苦哈哈的日子,可是外婆念念不忘的,还是这个生活了半辈子的老家,她很老了,唯一的心愿就是每年可以回来家乡一次吧。
人总爱怀念过去。就算回忆里掺杂很多伤痛,时间一久,曾经的痛苦也会被美化,外公什么也没留下,除了一堆孩子,还有这间他亲手一板一钉敲打出来的板屋。
而外婆在思念什么?
大家结婚了,为自己的家庭和生活忙碌,不再有人记得这里。记得小小的司南马,记得河流,记得萤火虫,记得我和表弟的嬉闹。如果有天外婆离开了,还会有人回来吗?没有了外婆,没有了回忆,司南马还是不是那个永远的司南马?
我选择回来,因为这里是妈妈的回忆,这里有她难过的过往,也有她最幸福的回忆。如果有天,我已经老得不能再行走,我希望有人也一样带我回到家乡,那永远的家乡。
注:此为旧文,外婆已经在今年十月离开人间,特选此文纪念她,也纪念即将到来的农历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