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我

姚斌奕

多赚几个钱,多识几个字,并不等于能够站在高位上批判別人。

不具同理心的乱带风向,不明就里的尖酸抨击,一味用自己的立场去做出审判,我们都忘了身处的社会实则是个多重架构,很大一部分人的日常皆在生活以下。

一名阿婆,为了孙儿能在MCO期间登入网课,她用了最后的积蓄去买下一部平价手机,却不料会被老师嫌弃网速慢,认定成不合作的家长。

一位啤酒促销女,日日穿着小一码的紧束制服,弄得满身箍痕,既陪酒亦强颜欢笑,遭人毛手毛脚已是常态,可每每男人们尽兴回家后,又有谁看得见那长期著高跟鞋所引起的静脉曲张,甚至屡屡灌酒灌到胃出血的狼狈?

建筑地盘里与工厂生产线上的孟加拉雇员,餐馆后厨的缅甸帮佣,负责照顾长者的菲律宾看护,菜市场中的难民黑工,有证的无证的,往往反应稍慢,体力稍弱,语文稍顿,即被奚落得一文不值,以至好多的他们,於这段无薪隔离时期,就只因领了些区区救济物资,竟还能掀起滔天舆论引人大肆挞伐。

更別说咬紧牙根拾荒的老人,拿日薪的清洁阿姨,和全家靠著艰辛买卖维生的小摊贩,他们不是缺乏公卫意识,而是赤贫人真的用不起那一盒几十元的口罩—-粮食与防疫,他们迫於现状选择了前者,结果换不来一丝互助,有的,唯只不加节制的鄙视眼光及刻薄谩骂。

问君,基层劳动者是否就该被矫枉过正,只有认命的份?

都市已将他们压榨到极限边缘,连喘口气的余裕皆是奢侈。他们努力工作却不受待见,在片片嫌弃声中,群众一方面消费著他们的劳力提供,一方面则把负面情绪随意撒在他们头上,似乎明知「朱门酒肉臭」是错,「路有冻死骨」为真,仍依旧狂妄执著,继续乐此不疲。

有时我会想,一个人的境遇竟成了他的原罪,这种生命无辜背负的沈重,究竟该由谁去买单?或许於某个不见天的陋巷中,厨娘与服务生契了母子,酒女按摩女彼此认了姐妹,看更佬与搬运工拜了兄弟,倒霉上班族与另一个上班族交换苦水,还有更多干著体力活干著办公室小咖却挣钱不多的人们,他们相互靠拢取暖,在一个接一个留着血汗的晨曦交替,一起分享著生离死別,承担着阶级不公,以致最终虽徬徨不改,但始终有了那么点撑下去的盼想。

他们说:「勿忘我」—-

对上帝说,对安拉说,对佛祖说。

更对一整个被资本绑架,惯性凉薄寡情无耻,笑贫亦笑娼的社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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