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记忆

林纾妘

如果你问五岁的我,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从吉隆坡梳邦再也到彭亨百乐县的距离。我是一名留守儿童,自打我懂事以来,我的世界就只有破旧的板屋,佝偻着身子的奶奶和黑黢黢的“旺财”。还记得那时的我最期待的节日就是农历新年,因为只有新年,能让爸爸妈妈在奶奶家留得久一些。

“奶奶,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黄老师说要让爸爸妈妈去幼儿园拿成绩单,我的爸爸妈妈不在,怎么去啊?”

“爸爸妈妈工作忙,不能常常回来,等新年他们就会回来看雯雯了。成绩单奶奶去拿也可以啊,不一定要爸爸妈妈去的。”

如果你在我十岁的时候问我,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我会回答是老人和城市的距离。在我九岁那年,爸爸妈妈的工作大有起色,他们决定把我接过去吉隆坡一起生活。能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是孩提时期的我最期待的事情,可是要我离开一起生活了九年的奶奶,我又顿时退缩了。

“奶奶,你真的不跟我们去吉隆坡吗?你是不是怕旺财没人照顾啊?旺财可以送给阿木叔叔啊,奶奶,你就跟我们一起搬家嘛。”

“傻丫头,奶奶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早就习惯这里的一切了。奶奶一直在这里,你要是想奶奶了,你就回来这里好吗?”

倘若你要十五岁的我回答什么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我一定会说是年长者和科技的距离。在我搬到吉隆坡跟父母一起生活后,我接触到了日新月异的科技。最新款的手机电脑,只要我想要,爸爸都会满足我。可是即便我拥有了最新款的手机,我依旧联系不上奶奶,只因为奶奶家没有所谓的互联网。

“奶奶,我帮你开个账号吧!这样我想你了就可以透过这个联系你了!你先这样,然后再这样,你看这样就能看到我啦!”

“你买这个东西给我不是浪费钱吗,我又不会用。你要是想我了就回来,我给你做你小时候最喜欢的蛋饼吃。”

二十岁的我听到什么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这个问题时,一定会说是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和其家属的距离。十七岁那年,奶奶确定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从一开始的同个问题问了好几次到后来的逐渐忘记身边亲近的家人,这些症状奶奶都不能幸免。当时的我因为备战大考,很少回去看望奶奶。以至于在我金榜提名想要回去告诉奶奶时,奶奶全然忘了我。

“奶奶,我考到我最想要的成绩了!奶奶!”

“孩子,你知道欢乐幼儿园怎么去吗?我孙女雯雯还在那里等我去接她呢!她该等着急了。”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对于二十三岁的我来说绝对是生与死的距离。二十三岁的我,大学毕业后申请读了硕士。硕士的录取通知书还没到,奶奶的死讯却意外地到了。自从奶奶确诊了阿尔兹海默症后,爸爸妈妈把奶奶接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并请了个看护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奶奶去世前一天还和我们有说有笑,我们都以为奶奶的病情随着治疗逐渐有所好转,可我们都忘了,我们只是普通人,普通人哪抵得过死神的召唤呢?

“奶奶,你说我是读硕士好呢还是去工作好啊?我还是想继续读书,但是我都二十三岁了,还没出来工作会不会很丢人啊?”

“雯雯,奶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是奶奶觉得,想做就去做,人生是你自己的,只有你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不管雯雯最后的决定是什么,奶奶都支持雯雯,因为奶奶知道雯雯不会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的,对吗?”

现在的我觉得梦境与现实的距离才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二十五岁的我,面临着论文被导师驳回的痛苦,又看见同龄的朋友贷款买了豪车,更觉得当初选择继续读硕士是错的决定。心情愈发沉闷,论文也提不起劲去改,便收拾了一番,上床睡觉了。

睡梦中,我回到了和奶奶一起生活过的家。那里一切没变,奶奶也神采奕奕地挑着担子前往她的菜园浇水施肥。见我过去,奶奶还做了蛋饼给我吃。这和谐的场面被一串不和谐的声音给破坏了。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是我的闹铃,就随手关了。回想起刚刚的梦境,我也确实许久没梦见奶奶了,奶奶肯定是知道我最近压力很大,专门来安慰我。

“奶奶,你放心,即使前路再难,我也会坚持下去的。”

“奶奶,我很想你。”

Photo by Rod Long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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