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玺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们朝夕相对,却不能相偎相依。
小时候,我们三代同堂,住在同一屋檐下。与其他孙辈相比,我与爷爷奶奶的相处时光是最长的,算是缘分很深吧!不过,朝夕相处的日子里,虽然我们住在一起,他们的眼里、心里、嘴里,却永远只有男性长孙的存在。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我初次感受到心理的距离可以与物理上的距离相距甚远。而亲情,也只不过是用性别就能轻易取胜的一场博弈。无论我再怎么努力地想证明自己,无论我在学校取得多么优异的成绩,金光熠熠的奖杯摆得再高,都能轻易地被性别扳倒。
“女孩只可以当老师!”“如果你是儿子,我才供你读医”“全A算得了什么?又不能当饭吃……”及至选择大学科系的那年,拿着全A成绩单的我,在家里受尽了白眼。在这个本应是人类避风港的地方,我遭受到暴雨无情的侵袭。狭隘的传统思想继续荼毒下一代,在父母及所有长辈的眼中,无论我多努力,也注定是泼出去的水,我必须,也只能选择无需家人付费的科系来报读。从小,父母常说的“好好读书,才能拥有选择的权力”,成了承诺与兑现,最遥远的距离。
当时,虽然我也不愿屈服,不过最终母亲用极难听的话语,击碎了我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一个没有人生选择权的女性,继续逼迫下一代女性放弃人生的选择权,封建时代女性的悲剧看似年代久远,却在我的身上上演,新时代与旧思想,居然,是零距离。
离乡读书与工作的那段岁月,我曾到不同朋友的家中留宿。我渐渐发现,原来亲子之间可以无话不谈、父母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发号施令者、女孩儿也有资格得到父母无条件的爱……每隔一段时日回到家中,我对亲情的美好幻想,又会被“父母永远是对的”等级观念再度冲毁。原本就说不上几句话的我们,加上三观一直无法持平在同一个维度,最终只好沦为一个身在一家,心隔两地,表面幸福的家庭。后来,为了化解无话可说的尴尬,我干脆借着工作忙碌,逃避每一次思想和语言交流上的冲突。
身在一堂,内心却无法走近彼此;朝夕相对,却不能相偎相依。相较起那些天各一方的物理距离,身聚而心不聚,这道难以逾越的时代与思想鸿沟,对我而言,才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