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面笑容

金睿瑜

农历九月,街上如例常绑上缤纷的黄布条,市民开始做起为期十天的斋菜买卖。从那天开始,圣洁的九皇大帝几乎天天为凡间洗尘,为赤道披上寒衣。

天边的毛毛细雨,一飘就是好几个月。以往上学,总有一百零八个需要早起的理由,写不完的课堂论文、整理不完的各科笔记、应付不来的考试……即使毕业以后,九皇爷圣诞炙热的香火依然温暖不了天气与被窝,无法成为我赖床的理由。

也许是上午班培养的习惯,每天不论气候如何,我必定带上惺忪睡眼,迷迷蒙蒙地走到浴室洗澡。阖上浴室门,又是和寒风搏斗的十分钟。我将温度调至最高,莲蓬头流出了哗啦啦的热水。一个不留神,浴室内的玻璃门起了一阵大雾。

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特别喜欢在外婆家的全身镜哈气写字。正好热水为我助力,我用湿漉漉的右手在玻璃门面上画出两个笑脸。十六岁的事故让我意识到成长,即是凡事不再成双成对。隐约想起那张会因我而哭,因我而笑的面容,我用左手大力抹去被放大的笑容。

此刻的玻璃门,只剩下一个孤独的、无助的小笑脸。更准确来说,是一张会流泪的笑脸。我曾经拼尽全力地维护雾面上,那张纯粹的笑脸。然而,也许因为成长撕裂的悲痛,我开始放任大水在笑脸上尽情挥洒,像极了被消音的嚎哭。

这世上,也许只有父母才会真诚地希望孩子快乐。但是成长,总会残酷地从你身上夺走一切的快乐泉源。随着时间的消逝,孩子们终将失去了难过的权利。往后的日子,我不知不觉习惯将泪流满面留在浴室里头。渐渐地,玻璃门面上留下的,不再是极简的笑容,而是无脸的情绪。

浴室里停留的雾面笑容,是短暂的存在。它也许象征童年里一段最快乐的时光,一位带给你快乐的人,甚至,一个奢侈的情绪。包裹在密闭的小隔间,每个喜怒哀乐显得格外清晰。

起雾了,马来西亚的“冷风”吹醒了想要做梦的人。走出浴室门,我还能等到一个属于自己的透明微笑吗?

Photo by Stefano Pollio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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