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不语
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尤其是长久以来,周而复始地重复着的。
诸如一个刚做完视力矫正手术的人,每天一醒来却还是手忙脚乱地翻找那副约束着整个世界的小框架。或许他没有注意到,此时眼中的世界是清晰的,但一股不明而来的恐惧感却仍会纠缠着他不放,直到翻遍了任何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拿出早就下定决心彻底与它诀别的往事时,恐惧感才会消失。也许他会突然张口吐气,情绪由慌张变得安定;也许他也会疑惑为什么重获光明的世界忽然变得混沌不堪;也许他会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已经不再近视,一边感叹着自己真傻,一边笑着庆幸自己不再受此牢笼拘束;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仍被过往的习惯所影响,尽管精神上已经不再依赖那习惯做事,甚至有些厌恶地想要割舍原来的“陋习”,但是身体仍会不断地追忆着过往的习惯,就好像仍然活在之前的日子一样。
又比如一个失去了伴侣、孤独了多年的人,每天醒来还是下意识地寻找那个曾经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伙伴。直到明晃晃的晨光无情地撕碎他的幻想,整个空荡荡的庭院中只剩下了他一个孤独的影子,他才会放弃,被迫接受残酷的现实。也许会有一瞬,仅仅只有一瞬,一股庞然的空虚感会卷席而来,攻击他脆弱的神经,可能让一个坚强了大半辈子的人突然潸然泪下。但也不过是一瞬,他已经习惯了。从习惯她的存在,到习惯她的离去,无论是痛苦还是喜悦,这都是一种令人又爱又恨的习惯。最初庞然的悲伤早已被漫漫岁月淹没,剩下的只有无情的时光与无边的孤独作伴,反而是爱人曾经存在过的习惯,时时刻刻在提醒着自己,他并不是完全孤独的。
其实,我一直觉得爱情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疯狂之举;不是什么非得要同生共死的镣铐,将彼此的心锁死在地狱的牢笼里;更不是什么被金钱奴役,两人互相向对方索取贪婪的途径;而是一种简单的相互依赖的关系,就好像共生关系中的生物,彼此依赖、共同生活——尽管远比那脆弱的关系来得牢固。如同一个双腿不便的人,无时无刻不依赖着那支熟悉的拐杖去行走,爱情或说感情不正是一种自然地去依赖那个对你而言值得信任的人,下意识地去保护那个为你所依赖的人。两人彼此信赖,彼此相拥,仅此而已。尽管也许以后,你们因为种种不可逆的原因分离,但在独自一人的生活中,早已处处都是她的影子,所作所为都是因她的习惯而被影响,这个时候,习惯就已经是两人相互的关系,是建立起彼此情谊的桥梁,是一种爱的证明。但是,由于她的离去,新的习惯不会出现,而旧的习惯却已根深蒂固,从一开始的痛苦,到后来漫长无空中的慰问,你会逐渐感谢习惯的存在,会不再害怕自己孤独一人,会欢喜有个人曾走入你的生活、你的世界,并永远地改变了你、影响了你。
大脑会骗你,身体会骗你,但习惯不会骗你。拿我自己举例,尽管我每次觉得自己已经写完了想说的话,但总在事后才惊觉原来自己还有那么多想要表达的话语,却没有一一被写下来,这也是一种习惯吧,尽管不尽然是好的。因此,我永远会反复地纠结过去,像一个恋旧的人,好像能够重新回到过去一样,但我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而且,如果要一直修改下去,那就永远也不会有个结果了,所以我决定就这样让它结束吧,当下的事情就让当下的习惯去做、去写、去影响,而不是后来的习惯去纂改了。
——正是因为这种习惯,人才会是人,我才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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