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国勇
妈妈是位面露凶相的女士,不是恶人的凶狠,是妇女愁苦不笑的戾气。妈妈在婆家那边吃了不少苦,爸爸又不做任何表态,那段日子是靠多少眼泪和咬紧牙关才度过的。长大后,听妈妈的诉苦,深感颤栗,那是上一代欺压媳妇的淋漓表现。
自小家庭经济状况不好,加上同时养育三个孩子,妈妈教育程度不高,小时候对我们相当严厉,该打该骂少不了。爸爸并不参与孩子的教导与生活,生命中只有工作及看报纸,家里的一切家务琐事由妈妈一手包办。晦涩的童年,将我塑造成文静乖巧的小男孩。在学校我也许还能展露些许取巧,在家只能谨言慎行,不敢造次。把小孩子比喻成白纸相当贴切;我的童年是淡漠的白,纸上的寥寥几笔是面对父母吵架的空白脑袋及妈妈绷紧到发白的嘴唇,鲜少色彩。
白驹过隙,我和姐姐都上了大学,两个弟弟分别在读中学和小学,家庭情况趋于稳定。妈妈的影响已日渐式微,脾气也没那么暴戾烦躁了。大学生活里多姿多彩,我积极参与各种团体结识许多新朋友,对于人际关系有了新的认知,也对大千世界有了向往。深藏在内心的好玩终于显露出来,慢慢取代乖巧听话的性格。
每隔几个月至半年我会回家,偶尔与妈妈深聊。我好奇妈妈对我改变有何看法,不想她是这么回答:孩提时期非常乖巧,现在翅膀硬了,不服从父母,没有耐心,做事急躁,外面的世界终将你改变。当下如雷贯耳,满怀期待的虚荣一戳即破,自认本性的流露被当成乖张忤逆,对于此番评论不免糟心。那股失望,一条蜿蜒小河般幽幽于心底流淌,尝试用日常琐事遮掩,却一刻不停,令人心神难宁。
她所不知道的是,小时候稍有反抗就会被打骂,又加上家庭混乱压抑本性发展,幼小的我只能朝着铺好的道路前进,一刻不能弯曲。现在离开家庭的羁绊,从小被压抑的本性出现,在她的眼里我反而变得不乖,而我又是如此在乎她的想法。
出社会工作,碰巧遇上了疫情,家里及公司两点一线,也没有机会去其他地方。疫情以后各国陆续开放国境,我说了想去印尼的火山看看。妈妈先是愠怒,想到面对已是成人的我,愤懑无处发泄转为一脸愁容埋怨,说:“你爱去就去,我管不了你。”
在五十年的光景,除了进新加坡打工和最近一次的台湾旅游,妈妈没有出过外国。她生性谨慎保守,厌恶冒险,对于孩子进行含有些许冒险成分的活动,令她大为不安。
我多次尝试与妈妈沟通,毕竟已是极为成熟的旅游路线,我也已经长大,懂得照顾自己,协商许久依然不果,我决然前去,妈妈冷冷又是那几句话。她依然使用过时的行为模式套用在孩子的身上,并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显得郁郁寡欢,避免与我说话。我既失笑又无可奈何。
世间一切事物,皆是物极必反,器满则倾。过度的溺爱导致孩子的不能独立,过度的控制导致孩子的失去自主,过度的影响导致孩子失去自我的独特。感情是双向的,孩子需要尊敬父母,参考父母的建议;父母也应适当放手,尊重孩子的意愿。所谓羁绊,互为牵制,放在亲子关系里也不为过。羁绊原能互为补助,相互依靠,然而过多的羁绊就会成为牢笼,将孩子永远成为孩子,将父母永远成为父母,不过没想到的是,父母逝世后,孩子却是从未飞出鸟窝的幼雏,没用过翅膀又怎么会飞呢?
长痛不如短痛,我依然扬帆启航,以行动做为强有力的证明,否则多长的理论都无法消融固化的思维。从印尼回来后,时隔两个月,我打算去尼泊尔徒步,再次挑动妈妈的神经。冀望时间如河细水长流,消弭成见,明白孩子终将成为成人,也是她个人的成长。
国勇的文字透露了对妈妈的重视,也道出了与妈妈相处的无奈。因为害怕被打骂,小时唯有乖巧听话。一旦长大离家,才敢流露本性。国勇在文末说: “长痛不如短痛,我依然扬帆启航,以行动做为强有力的证明……”或许国勇可以探索真正的痛是什么,要证明的是什么,最后可以把痛转换成喜悦,不为了证明什么去扬帆启航。祝福你。
陈玉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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