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姑娘

Ronger

这只河蚌看起来与其他蚌没有什么不同,若说她真有什么不一样,细细看来,花纹似乎更乱一些。蚌的表面不甚光滑,似乎有很多划痕和刀伤,让她显得像是经历过沧桑一样。然而,这只蚌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竟然可以在每天午夜幻化成人形,成为蚌姑娘。

她终日在河流的淤泥里,和其他贝类一起被冲刷,惶惶不知何日何月何年,期望着有一天,可以摆脱淤泥的腥臭,也成为凡间里一位平凡的姑娘。她知道会有那么一天,也知道会有一个少年郎,踏着万丈霞光,将她托起,捧在手心,给她爱的泪和吻,然后她和他携手终老。只一世也足矣。

于是,她等待着,等啊等啊,每次用尽全力探头张望。沙粒和石屑都会进入她的身体里,然后磨着她柔软的身心。她不怕痛,她知道当她张望第九十九次后,少年郎就会出现。

当她第九十八次张望时,一块坚硬的石子进入身体里,它似乎比钢铁还硬,磨着她柔软的蚌肉,夹杂她的血肉,和她一起合为一体。她不得不承受蚀骨的疼痛,但是她还要等待那第九十九次。

第九十九次,大雨洗刷了这片大地。河流水位大涨,过后她和其他贝类一起被冲出淤泥,置身于河滩。阳光照耀着她,她感觉温暖,似乎也不再疼痛。这时候,她看到了夕阳西下,万丈霞光,迎面走来一位少年郎,这就像她日思夜想的模样。

是你吗,我的少年郎?

英俊的模样,温柔的眼光,而且如梦里一样的善良且坦荡。

他一眼就看到她了。

“哇 ,有一只河蚌!” 他惊喜地喊道,似乎是在对谁说出这句话。蚌姑娘这才看到,他身后还跟了一位年纪稍长的青年,说他年长,是因为蚌姑娘看到他眼里的沧桑和善良。

“这里还有很多啊……”少年郎将河蚌托起,细细观看。蚌姑娘突然自惭形秽,因她知道自己外表平凡不堪,甚至沧桑不平。

“哥,你看,她身上全是花纹和划痕啊,不过细看之下还是蛮可爱地!”接着,少年郎把她捧在手心,给了她深深一吻。这时,恰好万丈霞光,映在少年郎和哥哥的脸上。

“她似乎经历了很多沧桑啊,可怜的蚌!我们把她带回家吧。我们养她。” 蚌姑娘感觉身心被电击一样,似乎流出眼泪,浇灌她身心疼痛的地方。那里有一块坚硬的石子,磨着她的心、她的肉。眼泪好像缓解了她蚀骨的痛,她觉得这就是幸福的模样。

少年郎将她安置在他卧室的水晶玻璃缸里,她一眼就能望见少年郎安详睡眠的模样。午夜时分,蚌姑娘化身人形,躺在他身边,感受这无限向往的景象。她知道会有一个契机,让她实现她的梦想。

少年郎家中有很多贝,他们靠养贝为生,盛产珍珠的贝,这让少年郎有分辨贝的眼光。他一一挑选外表俊美的贝,精心照料,也把给蚌姑娘的吻给了它们,希望可以结出最美的珍珠。

蚌姑娘看到后,黯然神伤。她的少年郎,为何把属于她的吻给了别的贝?于是,午夜时分,她化为人形,问他:“蚌和你的那些贝,你更珍惜谁?”

少年郎只当是梦,笑回:“你们都是我最爱的贝,我要观察等待,谁能结出最美的珍珠,就是我的最爱……”

然而,别的贝都已产出珍珠,蚌姑娘依然被那石子磨着身心,半年、一年、两年,少年郎开始怀疑自己眼光。

“这是个哑贝,产不出珍珠!”少年郎为付出的精力感到惋惜。他把蚌姑娘移出水晶缸,挑选了一颗光彩夺目的贝放进缸里。

“随便扔去哪里吧,我看没什么希望……”

“你应该再等待一段时间,我觉得她会产出最美的珍珠。”想来憨厚老实的哥哥劝道 。

少年郎一向自信,甚至自负,不过他有权力自负。只要是他看上的贝,都会结出美丽的珍珠。他不允许有例外的情况出现。他想遗弃蚌姑娘。虽然她也曾化为人形出现于他梦中,他只以为是自己做梦。产不出珍珠的贝,留有何用,更何况她的外壳也是粗鄙不堪。

哥哥却不想这样。他每日替少年郎喂养这颗蚌,尽管她没产出珍珠,她的外壳也不似其他贝那样绚丽,但他却觉得分外亲切,外壳的伤痕让他心疼,不知蚌姑娘经历了多少疼痛。他觉得这颗蚌通人性,每次看它,它似乎都会开一下蚌壳,似乎在逗他笑。就算蚌姑娘一辈子不产珍珠,他也想留它在身旁。

就这样,哥哥留下了蚌姑娘,尽管他并不知蚌真的就是一个美丽的蚌姑娘。

蚌姑娘被少年郎遗弃,却被哥哥珍惜,她突然明白,也许自己一开始就错付,每天换水的是哥哥,精心培育的是哥哥。每次她感谢哥哥照顾张开她的外壳时,也只有哥哥看向她,还有懂她。

哥哥将蚌姑娘放在自己房间里,当天晚上 ,化为人形的蚌姑娘,在哥哥脸颊上轻轻一吻。

“不管我产不产珍珠,你都会爱我,是吗?”蚌姑娘泪流满面。

睡梦中的哥哥似幻似真。他醒来看着蚌,觉得蚌姑娘就是梦中的姑娘。于是,他带蚌姑娘去之前发现她的河边。夕阳当时西下,光彩夺目,映在她的外壳上,竟然折射出彩虹的模样。哥哥看得痴了,原来看着丑陋的蚌,其实是这样美丽的虹的模样。他不禁轻轻一吻。

此时霞光满天,蚌姑娘热泪盈眶,突然一颗硕大的黑珍珠从她口中吐出。此时,她也化为人的模样,手持黑珍珠,看着此时的哥哥少年郎。噢,原来是这样。

当那哥哥将她深吻后,魔法立刻被解除,那蚌就变回姑娘,原来蚌姑娘之前被女妖下过诅咒,除非找到霞光满天、纯粹的吻、甜味的泪和黑色的珍珠,四者同时出现,方能解除诅咒。

就像所有童话的结局一样,蚌姑娘实现了自己的梦想,那个不算伟大的梦,和她的他携手一生,平凡得不值得提起,却是她最向往的模样。

Photo by Henry Xu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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