鄀晨
近日,母亲与友人一起筹办了某个活动,她们需要帮忙准备所有参与者的午餐。我是在活动前几日与母亲外出归家,看见被放在我家门口的一大袋马铃薯时,才得悉此事。
一大袋的马铃薯会有几颗?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只知道母亲的任务是将这一大袋的马铃薯蒸熟,然后带去友人家烹煮。感觉上不难,前提是忽略将它们蒸熟前的准备工作。换言之,是我“英雄救美”的时刻了。
母亲长久以来养成了一个习惯,她不擅长使用对削皮来说最便利的削皮器。对她来说,反倒是笨重的厨刀更合她意。我总是无法理解她说的“不会用削皮器”,在我看来,能单纯用厨刀削皮理应更困难才是。
我把好几张旧报纸铺在餐桌上,左边放着厚重的剁刀,右边是轻巧的削皮器。
我安坐在属于我的位置上,好整以暇地用手机搜寻着用来熬过漫长斗争的“战歌”。
母亲站在餐桌旁,拿起一颗马铃薯,右手则拿着比马铃薯都还要宽大的剁刀。这个场景让我无论看了多少次都深觉敬佩。
对于时代进步的结晶,我有着盲目的自信,相信比起母亲的剁刀,削皮器定是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的。
仿佛证明我的论证是错误的,我一开始便遇上了大麻烦。削皮器确实好用,轻轻在光滑的表面使力,一层皮便随之落下。问题是每一颗马铃薯都有着不一致的凹纹,有时候削皮器滑过去了,白色的马铃薯内部反而包围着凹下去的皮。
一次、两次、三次,凹下的部位总算变成平滑的白色,但连带地,周遭完好的部位也被遗弃了不少。我看向旁边,母亲将刀尖对准马铃薯芽,一剔,顽强的芽瞬间被挖走。
我仔细看着手上的削皮器,这才发现削皮器边上有着塑料制的小刀刃,用来剔除凹皮再合适不过,再一次感叹文明的产物,是我眼界狭隘。
我是第一次给这么多颗马铃薯削皮,体验了才知道,削皮最累的并不是细致操作削皮器的右手,而是需要全程牢牢紧抓马铃薯的左手。不知道对母亲来说,是握着马铃薯的左手比较酸痛,还是握着沉重的剁刀的右手比较酸痛,抑或是在这四十几年的时间里,她已习惯了?
削完皮的马铃薯表面光滑,有好几次都从我手中滑落,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捡起,实则偷瞄了母亲一眼。母亲依旧从容不迫地盯着自己手上的马铃薯,压根没理我。
我看见母亲将袋子里的所有小马铃薯挑了出来,放在我拿不到的位置。众所周知,越小颗的马铃薯削起来越费劲。就这样,母亲一手拿着小马铃薯,一手拿着比马铃薯大五倍的剁刀。好几次,我都以为那锋利的刀刃会划伤母亲的手。
可惜的是,这利落的刀工算是后继无人了。
近四十颗马铃薯终于褪去土褐色的皮,只剩下白色的内里,还有我酸痛的双手。削下的皮堆成两座高度相近的小山,提醒了我的技艺有多不纯熟,这让拿着削皮神器的我深觉惭愧。
“谢谢你啦!”母亲笑着,仿佛卸下重担般松了已口气。
我转身,像个英雄完美救场后洒脱退场,洗手去了。
Photo by Jaye Haych on Unsp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