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
母亲是那种在外头吃到特别的美食后,就会想尽办法模仿的人。如果一次尝试不成功,她是不会放弃的,并且会再多试几次,直到与她先前吃到的水准一般上下后,母亲才正式记录下食材配料、准备工序和烹煮过程。
母亲没受过教育,但记忆力却特别强。她没像其他人自怨自艾,反而从煮和食中找到定位。所有她不会的,从文字到食材名称,她都一样一样地去认识、了解功效和确定应用程序。她慢慢地学习。她的毅力和坚持非一般人可比得上。如果换成今日,应该可以用直播方式或录影存档,将她学习与制作菜肴的过程完整记录下来,一个不小心可能将母亲捧成网红。
话说大马人的国民早餐——参峇辣椒椰浆饭,母亲从菜市的友族妇女小贩买过几次试吃后,就大胆开始抄袭了。所谓的偷师是连对方如何下厨都没看过,全凭经验将食材一件件地分析出来,像化验师般,也像侦探为破案找寻线索,从蛛丝马迹剖析真相。
其实天下各民族的食物有哪个不是重叠又极相似的,甚至是交叉共用,只要避开禁忌,食物本来就是行走江湖的好媒介。就如再普通不过的杂菜饭,马国三大民族中不也是有着共同点,但却各自另有特色,就像醃菜类和咸鱼,原本是华族的创意食品,最近我们的友族也将之入菜,而且配搭更多样与多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逐渐形成友族超爱的食物。谁人又敢去指责对方不可以模仿?谁人会不高兴自己的食物被人抄袭呢?反过来想想,这是一件无比光彩的事呢!
如果连食物都要分彼此,那真是又少了一个互相学习的机会。食材原本没错,如果有误解,全是人们设立的禁忌太多的关系。其实要解决问题,只要从替代食材下手就可;就像华族的大包小包,换一换,将原本的猪肉馅料换以鸡肉入料,即可在友族群中抢尽风头,形成风味美食了。
同样的,母亲就发挥了创意,将再普通不过的“辣死你妈”,除了配有炸江鱼仔和花生之外,大胆地加入油炸过的猪油渣碎。猪油可是那年代的珍品,买不起价格昂贵的花生油的家庭,通常都自炸猪油,然后用来炒菜。曾有亲戚指母亲将友族的 “辣死你妈”弄到不清真,母亲理直气壮地回答:“我煮给自己和家人吃,爱放什么就放,别理别人说的。”
确实没错,我家吃“辣死你妈”与众不同,只要我们高兴就好。
根据住在大山脚的亲戚的说法,当地常有人从友族档口打包“辣死你妈”,转个身就到烧肉档去砍半公斤烧肉,然后带入咖啡店,叫了茶水后就开动口腔,大口大口地享用别具风格的混搭美食,结集再平凡不过的美食成了另一种风味。吃的人舒心,看的人也开心。是谁规定一定要照着原有的吃法才可以呢?敢从传统跳出来的,才叫人折服。
母亲的椰浆饭配料是千变万化的。另一个特别之处是母亲从不用香米烹煮。母亲说椰浆饭就要吃用碎碎的杂米煮成的才好吃,也就是有钱人买来煮给狗吃的那种米,可是我家都一直买来煲饭。
很多年以后,母亲才将不用香米的谜底揭开,其实是当年家里贫穷,只靠父亲一个人工作赚取收入,一家五口,有三个正在发育期的孩子,胃口大开,需要大量的食物才能填饱肚子。如果遇上喜欢的菜肴,通常一次可吃好几碗饭,所以为了有足夠的份量,只好买经济实惠的本地白米来吃。
写到这里,突然想对远在天堂多年的母亲说,现在国产白米,不只是价格翻倍,而且经常缺货。各界都有不同的说词,政府找不到原因,也给不出一个像样的交代。只能说气侯影响收成,这与小学课本里读到的相反,课本说我国资源丰富,人们勤劳耕种。我想,如果不是编书的人没实际了解种稻的情况而乱写,那就是说谎美化我们的国家,简直自欺欺人。
想了想,还是母亲有想法,用可口的猪油捞饭,使原本粗涩的饭变得滑溜溜、香喷喷的好饭,尤其是带有焦味的锅巴,吃着咬着会上瘾。当年零食选择不多,锅巴“辣死你妈”椰浆饭伴猪油渣,既是正餐也是零食。只要能让孩子们吃得开心。母亲是不会阻止我们一直续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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