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日记

蔡家杰

诗是文学的灵魂,诗人就是灵魂的灵魂,不知有谁曾尝试窥探过这种形而上之上的神秘色彩。他们就像散落在世间,隐匿在世人身边的彼得·潘,有属于自己的眼睛,平日被柔和的眉宇掩盖着的是他们锐利的目光,妄图刺穿一切“有趣”的事物后再将其抽象化,最后重新将他们反刍过的成品展示给大众,让大众从残骸中重新拼凑出他们原本熟悉的事物。

当你凝视深渊之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当你窥探诗人,诗人也在窥探着你,他们比任何人类都来得阴险狡诈。他们往往会从嘴里吐出友善的钩子,深入你的耳朵,先把你的五脏六腑统统搅乱,然后偷偷将你的心勾出来。在你不留意之时,你那颗血淋淋的心就已经在他们的手术台上跳动,他们将会以双手碰住你的心,后往两侧一拨,你的心就会一层又一层褪去,展露在他们眼前。

诗人会将这一层又一层心事抽象、暗喻再意象,用你的思绪与感情入诗,以现实的实物作借代,最后以一丝自己的思考与猜想点缀,作出一首首诗,这正是他们赖以为生的直觉与本能。或许会在一个抽离的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但仔细一想其实无须逃离,他们又何尝不是被拨开的一首首诗。或为论文、散文、小说、剧本尔尔,将他们的诗作倒推与拼凑的,复原出他们的本体的,怎又不是一种解剖?

曾捕捉诗人刹那间的弱点,他们锐利目光的后方是更浅薄的瞳孔,浅薄瞳孔之中又是更敏感的思绪。剖析本身是痛苦的,之于剖析者与被剖析者皆然。犹如考古学家之于古老的文物;天文学家之于浩瀚的星辰;厨师之于新鲜的食材,并非利用与被利用,而是呈现与被呈现;诠释与被诠释;以及成就与被成就。常为一分一秒的思绪与感情所执着的诗人朋友们,绝对无法忽视与容忍被错误书写出的、他人的情感。

诗人是温柔的。

但现在仿佛越来越容不下诗人,在诗人的世界中,网络只能将一个个人联系起来,而非拉近感情,这是一次量变无法影响的质变。反之表情包、图像和黑白分明的文字却成了一道道绚烂的高墙,让本就疲于相互窥探和剖析的彼此徒增累人的障碍。嫩芽般敏感的神经无法承受如此多冲击,渐渐地,一些诗人闭上了好奇的眼睛,戴上耳机走回世俗的身份里。多少能揭开历史的文物、预示未来的星象和传递幸福的美食,将再度隐入尘烟,跌落到荒诞的平凡之中。

那些意志尚存的诗人朋友,都怀揣着自己的情感与理想持续书写对这个世界的《观察日记》,产出一篇又一篇的诗作来炫耀自己的研究成果,构建出世间的世界。与此同时,世人又从他们的研究成果,倒推出诗人们的情感与理想,为世界构建出诗人世界的框架,我们仿佛存在于不同的维度中,相互琢磨。

Photo by Caleb George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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