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杰
又是与电脑相视而坐的一天,哪怕只将耳机里播放的歌词抄下也不至于待在同一个页面两、三个小时还一字未得。倒也不是干坐着,从宿舍到图书馆、图书馆到食堂、再从食堂跑到校外的咖啡店,怀揣着写作的热情而辗转于各个环境,带着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苦闷走走停停,这感觉就像阳痿一样无能为力。
为了从脑海中钓起名曰“灵感”的大鱼,我开始放眼周围的环境,寄望于陌生人的神态能让我挖掘出他们眼神背后诱人的故事。打闹的孩子(纯真的)、写作业的大学生(上进的)、工作的中年人(辛劳的)、喝下午茶的贵妇(悠闲的),不知道是脑袋还是眼睛坏掉了,咖啡店里每个形象都出现了既定且制式的形容词。但这些都不是我所期望的“灵感”,这些形象既非灵动的,更非感性的。
灵感也不是必须“灵动”和“感性”,而是一些形而上的恩赐,神会在某些时刻赐予你穿透表面的眼睛,看见被看者或深层的、或侧面的、或未来的另一个他/它。于我们而言,灵感到来之时是一种闪亮的时刻,需要捕捉的时刻;但之于某些人,“灵感”是他们能操作的技能,貌似厨艺,我们在等新鲜的渔获运到之时,他们已经将咸鱼和白菜烹饪成了一道佳肴。
“其实我很讨厌有人叫我天才。”这是其中一位常能应用灵感的朋友说的。她是灵感的魔法师,她可以从我们的对话、环境的变动、对方的动作和眼神,无数个细微的流动与改变中抓住那个瞬间,再将其进行无尽的延申与连接,最后为全篇拉下华丽的帷幕。她无须从宿舍跑到图书馆,再跑到校外的咖啡店,更无须干坐在电脑对面数个小时,一篇文章就作出了。
我们不时会聊起文学,最近看的书、最近写的稿、最近投稿的平台等等,文学是感性的,自然而然地我们就从文学聊到心情。但说实话,我们的确不常谈心,但文学就像催化剂,不知不觉就会将自己交出去。那天是我第一次从这位坚毅、文静与亲切的文青的眼神中品尝出些许厌恶和愤怒。
从小看《灌篮高手》,樱木花道最酷的一句台词无非就是“我可是天才啊!”我们一直都认定了“天才”是赞语,来赞扬对方卓越的能力与创意,但“天才”二字到底掩盖了什么?她背后刻苦的努力,付出了享受与休闲、牺牲了时间与空间,到最后却全被披上了天赐的金缕衣,刻骨铭心的努力反倒成为了可有可无的点缀。这对于推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勤奋化叙事的东方社会来说又是何其的讽刺。
自那之后,我便不在任何地方称任何人作“天才”,天才在我心里成为了象征懒惰的代名词,懒惰得没有意愿去了解这些优秀之人而非要夸奖的形容词,亲眼看见如此优秀的人正被“天才”的名号所折磨,不忍再以轻描淡写的赞誉来掩盖他们的努力和自己的不足。
或许,他们值得更特殊与贴切的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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