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国勇
坐在高脚椅上,面前围着红白相间的围布,我双手倚在扶手,俨然待宰的羔羊。与貌似罗兴亚人进行一番无效的沟通后,他面无表情,第一刀从我头前迅猛无匹顺滑到底,我还来不及反应,第二刀在左侧光速划过脑门,画出完美的圆月弯刀,头上只剩下三丛各自美丽的杂草。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大喊我不要botak,我不要botak。理发师充满职业道德,表现得很平静,按着我的肩膀示意不要冲动,继续他的表演。
两刀完美的弧线扼杀了我的反抗能力,已经没有任何弥补的余地了。我在混乱与平静中找到了平衡,一边无法相信,一边看着镜子中的我走向光头。我这辈子都没有理过光头,担心别人眼中的我。这个社会总是对光头带有许多刻板的印象,比如狱囚、和尚和黑帮成员。
完成纯狱风发型后,他礼貌地询问我的反馈。为了避免头上失去最后一厘米的阵地,我满面堆笑,称赞这发型与我的凶狠小眼睛简直是卧龙凤雏,交相辉映。
虽然看着有点唐突,但我成功精神说服我自己,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尝试;理了光头可以清楚看到头型,也凉爽不少。也许这个发型更加适合我,毕竟我从未尝试。
下午我与朋友一起学摩托。二十八对于学习摩托来说算是高龄了。不过秉持着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我试图弥补十八岁的遗憾。
拿起味道浓厚的小头盔,我能浮想远古时代多少英雄将相戴着它驰骋沙场,冲锋陷阵,然而无论是名将还是无名小卒,他们都在头盔里遗臭了万年。我头大,前几次都戴得很辛苦,导致我太阳穴紧绷,耳朵生疼。这次原以为又是一场硬仗,光头此时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呲溜一下,戴稳当了。
看着场上的年轻小伙子,推起摩托嘎嘎起劲,我和朋友不禁感叹岁月不留人。体力还不是最糟糕的,第二阶段的各种障碍,比如独木桥、绕交通锥和连续过路墩让我有点头痛。就算教官已经示范了,我也不能依样画葫芦。通俗点说,头脑知道了,身体一窍不通。而那些小伙子大多都轻松解决,显得高龄男子在马来西亚秋名山上相当笨拙智缺。
由于不能马上找出最佳方案,因此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失败中度过。在绕交通锥环节,我的大腿特别长,容易卡着把手,因此我尝试各种方法,如在转弯时双脚大开,避免卡到把手,又或者加入多一些身体压弯,配合小油门。再说连续过路墩,我尝试最低速度才开始踩油门过墩,又或者在过第一个墩时用中低速,摩托可能会有些弹动,后面就要赶紧放慢速度。
来回反复几次,我慢慢找到了属于我的最佳解决方案。虽然慢了一些,但也找到了在不同突发状况下临时需要改变通关的方法。
在长久沉闷的办公室环境,我已经像棵垂垂老矣的枯树,望着夕阳无力回天。这次的摩托实战学习对我来说是个尝鲜的好机会。踏出舒适圈永远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意味着我需要离开所熟知的一切,去做新的尝试。但当人踏出后才发现一切都没有那么困难,那只不过是古老大脑的保护机制以及懒惰天性使然。
当我在练习中表现越糟糕,越多的解题模式被开发,我对整个考试的掌控就越多。相反地,如果所有事情按部就班,接触的东西就只是沧海一粟,面对突发状况时也会缺乏应对手段,只剩下人的本能反应,战或逃,而这套机制在现代世界的运用机率更为稀有。
最近因为私人原因,我裸辞了在新加坡的工作。当他人得知时,大多反应是讶异的。最常听见的问题是:为什么不找到下一份工才辞职?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这世上所有事情都必须有个正当的理由,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异类。有一位财务经理赏识我,极力挽留我。她说现在工作准证政策收紧,不要轻易放弃现有的准证,不要因为工作上的小摩擦就愤然离职,先做着这份工骑驴找马才是良策。
她说得很有道理,只不过忘了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个真理。她并不知道我因为工作压力吃不下饭,辗转反侧数晚才做的决定。我也曾迷茫,怀疑自己所做的决定,幸运的是遇到许多支持的声音,让我在彷徨之中抓着救命稻草。
这次的辞职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对压力源的离开,也是一次职场上开创的可能性。无论是工作内主动接触不同的工作,或者是转换一样或不同领域的工作,都是一种试错经验。也许不适合我,但却是快速积累经验的重要途径。
长时间待在同一个岗位,安逸稳妥,也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但却缺乏了面向世界的不同层面。就我个人而言,与其在温室里茁壮成长,不如在狂风暴雨中搏潮弄浪;生长虽慢,却能在多变的环境里存活下来。
看着最近发生的事情,也许不是试错的最佳例子,却是我慢慢将试错这个概念融入生活的表现。人生中有许多不同的概念,试错是一条让人拓宽视野,培养容忍挫折的能力里非常有效的概念。无论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快意恩仇,都是你对这个世界崭新的体验及认识。人生本来就是一场盛大的体验,而非一条墨守成规的路线。
我摸着光头,看着一缕朝阳,有着重新开始的新鲜。对了,光头也可以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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