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站少年

羊君

折腾一个多月的夏日,终迎来雨水细簌地淋浴大地。滋润了花草树叶,也抚慰急躁的黑色泊油路。

忆起烈日当空下的公路,被冷气包裹的我,虽然隔着镜子,但见路面灼烫着空气,颠覆前方的景象,心里就是揣揣不安,就像高温烫着自己一般。忽一阵雨下来,扑面落至车大镜,嗒嗒作响。未等凉意透彻心扉,却不知何故,滴雨竟愕然止停,说停就停。像电影剧情临近高潮,却不知被啥人物恶作剧似的按下暂停键,留下激情消退的空白。

雨不住,不再落下,没有前仆后继,那滴雨,落地即被烫熟,像铁板上的薄肉片,“唦”,乍听是一声,尾音却是时高时低的小小“唦”声。那滴雨,也这样。不过肉片就自个儿卷起来,雨滴则被烫散于空中,影都不见,余下渐弱“唦”声在耳蜗里回荡。

前方有一小油站,添油处的油泵就两个。屋顶与支架上的白漆斑驳,有些部分脱落,露出锈迹,和烈日相比,没可怕的。我停车,开门,那热腾的空气竟让我下意识想拿条毛巾擦汗,提勺予火炭上淋水,简直就是露天桑拿,公路火山。走两步,汗珠冒现。额头的携盐分滑落下,上身的来回滚动,淌在衬衫,像渗水的胶,有种粘又不粘的感触,不舒服,不舒服,真的不舒服

打开店门,一阵凉风袭来,恰如千树万树梨花开。我径直打开冰箱,没犹豫地取了碳酸饮料,手握着凉意,走至柜台。见柜台少男正更换收银机的收据卷,我经不住对气泡声的期待,打开瓶盖,瓶口直怼门牙,咕噜咕噜,让糖水,让气泡,让可恨的三高、可恶的体重,一股劲地让胃让心底承担下来。

咽下快乐与愧意,我把半支汽水放回柜台,等柜台结账。我看了少男,心想:你不懂我的苦,更不懂得我现在的爽,到底有多爽。我呼了一口气,应景地打了嗝。我原以为我一身被烈日滚烫得狼狈模样能惹来柜台少男一笑,但他没有,没有高兴没有难过,就老实地帮我结账,跟我说这瓶汽水dua ringgit setengah,两块半。我掏出手机,人脸识别被体汗蒙得认不出我来了。我抹了抹,输入密码,打开TnG,边付款边说:“Thank you ah。”转身离开,打开店门,滚烫的热空气似热浪卷动着我,体内的水分被煽动,纷纷冒出来,意图随热浪远走。我体热,但心里却挂着服务员没表情这事儿。

“糟了!”我心跳那个急啊,大叹:“今天是斋戒日啊!”

没下饭七八小时,还得上班工作,竟然还有个冒失鬼在面前打开饮料,咕噜咕噜地大畅饮,还极具讽刺地打了个响嗝,这是干吗呀?

我赶紧回头,提着我冒失的脑袋,入店,随意抓了一瓶矿泉水,来到柜台,一脸歉意地问:“今天斋戒,是吧?”少男乏力地看着我,边点头边帮我结账。

我愧意涌上,紧跟着道歉:“对不起啊,刚才在你面前喝水,没考虑你的感受,真是抱歉。”

少男微笑说:“没事。”

我再三道歉,解释说天气太热,热昏了头,忘了开始斋戒月了。

少男微笑,回说:“没事。”

我提着歉意,小心翼翼地推门离开。回到车内,慢慢地驶出了油站,内心满是羞愧。

烈日依旧高挂,一两小时后,我驶进一马来乡村,路堵,车龙好长一段。不远处有个市集,人流往来,好不热闹。车龙两旁出现三三两两的马来妇女与小孩提着盛有食物饮料的大包小包塑料袋。我看了看手表,五点多,伊斯兰要求信徒穆斯林要做的功课,也将在落日后暂歇,穆斯林将进行开斋,一家人共聚用餐。

大马的多元种族和宗教文化,不只体现在节假日,更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尊重。虽然车龙里的车子时而停下,时而缓缓前行,但没有烦躁地鸣笛,没有horn,没有阿吉阿佐的叫骂声,车龙的表现是泰然处之,与来往的行人呈现祥和的画面。

十几分钟后,出车龙,我续往路上驶开,往归家的路上走。心底愧于自己的不礼,也庆幸于不同的我们能予以包容与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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