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葶
江凯用布擦去刀子上的血迹,再用桶里的水冲散血泊。
他笑着对妻子说:“今晚吃好的!”
“是呀!我去准备!”
江凯看妻子走进屋里后,转身去注意栅里的几只鸡。
他和妻子住在木屋里,生活简单愉快,没有渴望搬到小镇,没有期待赚大钱。
平安健康就好,江凯的心愿很小。
能够活着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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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凯回家,看到一只中型的白狗躺在栅前。他有些愕然,挥起手想赶走它。白狗看着他,眼神令人感到有一种特别的力量。
江凯的手放下来了,妻子从屋里走出,发现白狗,立即大喝一声。
“它不像流浪狗。”
“我们宰了它,今晚吃吧!”
江凯摇摇头。
“不要杀它,让它自己离开好了!”
“好的!”
妻子无奈地走回屋里。
白狗没有看江凯了,它闭上眼,还是躺着。
江凯叹了一口气,去休息了。
过去他和妻子吃过的狗肉不少,妻子总是吃得开心,不过他真的不想宰杀这一只白狗。
他当然对白狗没有感情,然而他怀疑自己在意着白狗的眼神,它有一种不容易应付的能力,会把他的意识转化成另外一份层次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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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还在!”
江凯听见妻子的声音,走到屋外,看见白狗不躺在栅前了,它在妻子平日晒衣的地方躺着。
“我想吃它。”
“不要杀它,我们吃鸡就好。”
妻子好奇地看着江凯。
江凯捉住一只鸡,要把它残害了,这是他以为平常的事。
白狗的反应,却使他做不成了。
江凯和妻子呆在一旁,白狗将那只鸡赶跑,它又继续躺下去。
“你真不小心!”
“我已割了一下鸡的喉,才不知道它还能跑!”
江凯哈哈笑起来。
“我没想到狗会扑过去!”
“它是要我杀它?”江凯突然这么问。
“鸡跑了,我们吃狗,谁叫它破坏好事!”
“不要杀它!”
江凯摇摇头。
“今晚我要吃好的!”
妻子有点生气。
江凯把刀子丢在地上,他不敢看白狗,更不敢看妻子的表情。
栅里还有鸡,它们吵着。
江凯大声说:“你自己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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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煮好了。”
妻子笑着端来一碟肉。
“嗯!”
江凯咬了一块肉。
“好吃吗?”
“不错。”
“鸡肉嘛,味道都一样。”江凯又说。
“鸡肉?”妻子大声笑,“你真失败!”
“不是鸡,是什么?”
“你怎会吃不出?”
江凯瞪着妻子。
“是那只白狗呀!”妻子咬得起劲,“我杀了它!”
“为什么?”
“是你要我自己杀的!”
“我是指鸡!”
“鸡和狗没分别!”妻子夹起另一块,“都好吃!”
“你竟然杀了它!”
“它乖乖让我杀的。”
“难怪我没听见狗吠声。”
江凯缓缓走出屋外。
“你出去干什么?”
“别理我!”
妻子皱着眉,又生气了。
她吃着狗肉,不明白江凯为何激动。
她心里想,一只白狗有什么特别?
又不是第一次吃狗肉!狗是可以被吃的,就像鸡鸭猪牛被吃很平常。
她竟然那么放肆地想,没有顾虑它们都是活生生地被宰杀, 没有体会到它们心里面巨大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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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凯流着眼泪。
他实在不敢看妻子的脸蛋。
她脸蛋生的大肿瘤,越来越严重。
江凯不安地活着,呼吸会不会减少和消失?他就不能好好地照顾妻子的病了。
妻子更是非常悲怆,要把她的变化遮掩起来,不希望丈夫觉得她丑陋。
平安健康,变得遥远。
他站起来,脚发抖着。
栅里的鸡安静地走来走去。
它们同样是哀伤的。
江凯想着白狗,他记得白狗的眼神。
生命是宝贵的,妻子的呼吸是困难的。
他跪在地上,嘴微张着。
他已明白,原来他和妻子残害那么多的生命,是会有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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