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
以前,母亲常在不同月内祭拜的鸡只分斩后,按不同部位收藏。特别是鸡腿,一只藏着留给父亲吃,另一只给陪伴在母亲身旁,眼睛盯着砧板嘴馋,迫不及待地想将丰腴软嫩的鸡腿塞进嘴巴的我。
母亲旧有的的观念里,男人是家里的顶樑柱,要出力讨生活,特别像父亲靠出卖劳力赚取收入的,更加需要补充大量肉类。没学问的母亲,不明白吸取蛋白质的重要,只知道以肉换力,多吃肉一定有好身体。
身为长子的我,自然被视为将来家里的依靠,母亲的想法是将我栽培成另一个像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好男人。男人分到鸡腿是为了确保有体力而做准备;母亲也是为栽培另一个好男人而佈暑。道理就是这样简单,绝非因为我特别乖或考到好成绩的关系。母亲明显是偏心,而且是绝对霸道的。除了她自己没得吃,比我小两岁的妹妹也同样只能“望腿止渴”。奈何一只鸡只有两只腿,总要有人做出牺牲的。母亲与妹妹只有吃其他部位的份,或许是母亲成功教导了妹妹,相信是高度洗脑成功,妹妹也很顺服,总是说:“有鸡肉吃就很不错了。”
那年代,平日伙食大多以蔬菜为主,偶尔加点肉和鱼。凡加肉的那一天,必定是有特别原因。若不是万字中奖,就是有额外的收入,比如成功介绍别人租房子,赚取中价费。母亲常在自己的姐妹群当中,找机会赚些零花钱。
平日父亲都会在工余,或雨天没办法进大森林砍伐树木时,将屋旁的空地整理一番,除了不让土地荒废,父母会种上各类蔬菜,还用锯木厂带回的木,建成鸡舍养鸡。
华人的几乎每个月份都有一个节日,例如清明、端午、中秋和冬至等。延续祖辈的习俗,家里都会有规模大小不一的祭拜仪式。祭物包括三牲、水果、汽水和干粮祭品,尤其祭桌上必定摆放一只大大自家养的水煮白斩鸡。肉白皮黄油多,香气诱人。在那个几乎缺肉或更久才有鸡和猪肉吃的日子里,逢拜祭日子,眼睛看着桌上的肉,心里小鹿乱碰,像极了看见暗恋已久的女孩站在面前,既兴奋又期待……
这个时候的我会特别殷勤,会自动自发,跟在大人身后帮忙,有时不等大人吩咐,提早进行该走的程序,因为步骤千篇一律,看多几次就学上手,并且驾轻就熟。其实心里想着早点有鸡肉可以享用吧了!
拜祭后,一番收拾,母亲会将鸡只放在大大的木砧板上切割,我和妹妹依旧守在两旁,很像勤奋的小助手,事实是想快点将鸡腿占为己有。
当时不懂体贴,从来不曾想过妹妹没鸡腿吃的感受,甚至多次故意将鸡腿放到妹妹鼻子前,只给她嗅一嗅,然后将整个鸡腿吃进肚里,压根儿没有怜惜妹妹那种得不着的心情。长大后,每次想起这一幕,我无限懊悔,责怪自己当时的无知和自私。
父亲总用客家话对我说:“食该比(鸡腿),拿第一。”当时父亲没指出什么是他心目中的第一,后来母亲解释父亲是在激励我,用功念书,争取成绩第一。对于自幼失学的父亲,虽然没将大道理挂在嘴边,知道学习的重要。在他眼里,第一是象征最好,因此将物从稀为贵的鸡腿当成奖品。顺便暗示如果想继续还有大鸡腿吃,就非努力学习不可。对于资质平凡的我,从来就没争气过,整个求学生涯中,真的从不曾拿过第一;但说也奇怪,父母亲也没有因此生气,依旧每次给我大鸡腿吃。
一直到小我七岁的弟弟长大,吃鸡腿的人才换成父亲和弟弟。
现在,我不会特别喜欢鸡腿,可能是之前的“固打”用完了,年幼就吃了一生人的量。因此,有了经济能力以后,总用各种方式弥补对母亲与妹妹少吃鸡腿的遗憾。当中包括欺骗她俩,说自己一见鸡腿就反胃,有时甚至承认自己当年的贪吃,目的也是为了不让母亲为自己的偏心而放不下。虽然妹妹都一直没抱怨过,而且是特别听从和孝顺父母。就连我这哥哥都不能终日侍侯在生病的父母身旁,而妹妹则默默地一人扛起照顾的担子。妹妹反而会常常安慰我说:“别太多心,如果当时超吃,现在已成了肥婆了。”
我知道妹妹是在努力化解尴尬。一家人嘛,彼此相爱,相互为过往的错误道歉是必须的,重要的是兄弟姐妹感情和睦,就比任何财富更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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