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国芳

儿子搬离家后,他睡了二十多年的卧室,变成了我的家居办公室。这间房有两扇窗,日光充沛。站在窗前,可见八楼底下的居民走动、遛狗、打网球,隐隐传来击球的声音。小区篱外是勿洛蓄水池,有青葱浓密的树、温柔的水,以及沿着水池散步和慢跑的人们。下雨时,景物抹上一层薄纱。夜里,对岸的灯火在水上躺成直线。

L型办公桌上,摆着苹果桌上型电脑和左右两个液晶屏幕。三个特大屏幕都选用高解析度面板,因为每天都得面对几个小时。它们也是延伸到无穷世界的窗。

第一扇窗是远程会议软件,让我接触世界各地的工作伙伴和学生。我可分享荧幕资料,看到他们脸上喜怒哀乐,或深不可测、一面漆黑的表情。

第二扇窗是及时通讯软件。这扇窗时常叮叮响,传来四面八方的讯息。轮到我发出讯息时,四面八方的窗口,想必也叮叮响了。第三扇窗是电邮软件,和第二扇类似,讯息量较大,通常没那么紧急。

第四扇窗是网络浏览器。它可同时分裂成无数个小窗,供我搜索,取得云端资料、转账、观看视频、浏览新闻网站、刷社媒、上载电脑程序、修改客户网页,检视营销数据……诸如此类。

第五扇窗是线上日历,涵盖工作和生活日程。第六扇窗列出待办事项。第七扇窗显示世界时区,女儿打视频电话过来时,我便可立马查看湾区时间。

还有其他千奇百怪的窗口,比如云端照片和视频,让我回溯逝去的时光。我也可储存登录密码,定机票、酒店、剧票,从各来源地购买商品,林林总总。总之,好像没有办不到的事。

办公桌斜后面,是儿子留下来的电钢琴。我着人把几个咯咯作响的琴键修好了,最近用它写了一首歌。这架旧琴是一扇开向我内心的窗。琴旁架子上摆着一排书。这几扇窗更犀利了,可窥见曹雪芹、马奎斯、川端康成,还有许多名不见经传的作者的生命。

靠窗小几上有一本摊开的画册,题目是《1001幅你死前必看的画》,列出15世纪到现代的重要西洋画作。我把它晾在一旁,隔许久才看几幅,几个月过去,还在文艺复兴期间徘徊。这1001扇窗,通向达文西和米开朗基罗等人的灵魂。

有时,我站在窗前,隔着一层玻璃俯视芸芸众生,还真搞不清楚,到底哪一扇窗才是更真实的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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