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惠仪
大年初八晚上,家里的大人小孩都忙着准备祭拜天公的供品。婆婆说,为了表达对天公的尊敬,所有供品都必须贴上一张小红纸。剪刀、红纸有,唯独欠缺了浆糊。老六说,自己动手做呗!老五女儿一脸狐疑道:“啥办?” 哈哈,老六兴致勃勃地话说当年了。梁氏兄弟又要开始讲故了,外子与兄弟几人,一逮到机会就会口若悬河地说当年。
大概在1970年代,孩子的太公在文律(笨真北部的一个古老小镇)经营杂货店,需要用到大量的袋子(那时,是用旧报纸折成的),他们兄弟就自己动手煮浆糊,把旧报纸粘成袋子。由于自制浆糊必须当天用完,因放置至隔夜就会臭酸。当天放学回家的孩子们都得赶工,折旧报纸、粘贴成纸袋子。印象中,外子曾经讲述过这故事无数遍了,只是成品一直是个谜啊!就好比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而我是在大城市长大的孩子,家里人口少,都不需要自煮浆糊啊!
话说回来,当年外子与兄弟姐妹们就住在杂货店楼上,店里的粗活、细活都成了他们的日常。孩子的爸连说带比划:“旧报纸折成的袋子有好几个尺寸,它们分别用于盛装一斤到十斤的干货,如糖、盐、玉米、米、面粉等等。” 刚开始时,他们只做小号袋子,大号袋子就购买牛皮纸袋。后来发现,牛皮纸袋成本太高了,不划算。婆婆就动手打开买回来的牛皮纸袋,想着揭秘它是如何制造出来的。婆婆头脑清晰,双手灵巧,懂得裁缝的她,对这手工作品一点都不陌生。她花了少许的时间,就成功地依样画葫芦,自制牛皮(报纸)纸袋了。
老六接着点头如倒蒜地说:“是啊,好像每天都在做,看似做得够多了,但是隔天还是会有不够用的感觉。” 大姐轻描淡写地接着说:“梁德利的商号,远近驰名,生意好得不得了,没办法啊!结果,这种活就得不停地重复,周而复始,做到每个人的手都长茧,还是没能停下来……还好,万众一心,这活很快就能够完成,不能耽误莘莘学子做功课嘛!”外子及兄弟姐妹们回忆着与太公、公公一起生活的点滴,历久弥新。
话说回来,老六为了解答侄女的疑惑,就雷厉风行地亲自示范 —— 自制浆糊。众屁孩也对这事“很感冒”,一窝蜂涌进婆婆的厨房,还好厨房是扩建的,不然也没办法容纳这大伙们。
首先,老六倒出些许木薯粉,加入一点冷水,搅拌均匀。接着,加入滚烫的烧水,再搅拌成糊状。孩子们都眼神切切,盯住老六的一举一动,深怕一个不留神,看漏了步骤。噔噔噔,睽违多年的自制浆糊终于登场了。
好了,大人们所说的浆糊大功告成了,孩子们顿时目瞪口呆,就那么简单、容易吗?侄女大眼睛澄亮地望着那小碗东西,然后蹙眉问道:“这个可以吃?” 胆大包天的她,果然尝了一口。其他人就掩嘴偷笑说:“不难吃吧?” 侄女抿抿嘴,应声道:“没味道。”
家婆端视着那个小碗,思绪开始飘远了,然后就附和道:“是可以吃的。其实,在我小时候,木薯粉加水加糖喝,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婆婆记忆犹新地说,有次她发烧不退,孩子的曾外婆就出此偏方。婆婆福大,喝一次就药到病除了。
正当众屁孩对老六的成品啧啧称奇的当下,外子随后就说:“ 你们喝的绿豆爽也是有加木薯粉的,所以吃起来也是有点黏糊感,不是吗?” 众屁孩哦一声后就哄然一笑。大家的表情似笑非笑的,一场闹剧就这样过去了。是啊,就是如此。小孩子们都没想到,浆糊那么快就做好了。现在,他们也不磨叽,立即拿去用,继续替婆婆效劳了。
打岔说说,看到这浆糊时,令我想起儿时上小学用的“小桶装”浆糊,外面还可以扣上一把小小刷子的那款。后来,小小刷子时常给我弄不见。妈妈就改买牙膏形状的浆糊给我。我心里嘀咕着,现在应该找不到这类型的吧!时过境迁,时代的巨轮,正在不停地滚动啊……
很喜欢在老家过节的氛围,虽说一切得照着章程跑,准备过程有点复杂,但也是挺好玩的。欣慰的是,今年的春节又恰好遇上家里小孩放长假,长辈们才得以趁机展现自己,表现一下当年的才华——英雄终有用武之地啊!大人小孩有说有笑、吃吃喝喝,乐也融融。霎那间,我觉得外子与兄弟们昔日的生活里,虽苦亦甜,仿佛也有着我看不到,也意想不到的丰富多彩。遥想当年,日子很简单。他们除了枯燥的校园生活,也有着别人没有的园地及杂货店趣事。也就因为婆婆调教有方,孩子们在耳濡目染之下,干起厨房活都有模有样。正所谓,城市与乡村生活各有千秋。
不同的世代有不同的生活背景。我一直都知道外子成长中的记忆拼图里有着杂货店、园地、跑罗里等活。话说当年,这是他们兄弟间的往事,是回忆。他的青涩岁月里,是多姿多彩的,有着十名手足的相伴相随,而这些都是我和女儿无法感同身受的。
对我和女儿来说,这是爸爸与长辈们的历史,是故事。小辈们对长辈的过去不甚了了,唯有通过接触与相聚、口述历史,才能与晚辈分享过去的种种,让我们一起了解那个时代的精、气、神。你、我、他各司其职,听着老故事,做着古早事宜,悠然神往。长辈们在这充满家庭和谐的佳节里,谈古论今,别有一番风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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