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肆
我擦干眼角的泪水，清晰的泪痕显得我憔悴不堪。躺在软绵绵的小床上，看着布满蜘蛛网的天花板，手上攥紧了一本书。
这本书我在两年前就看过，当时还感叹书中的主角荒唐的追梦故事，简直是可笑至极。封面上，坐在梯子上的画家抬头仰望皎洁的月光，却毫不理会散落一地的硬币，这就是英国作家毛姆先生的著作 ——《月亮与六便士》。
书中的主角——斯特里克兰德先生就是以后印象派作家——高更为原型，在中年突然痴迷于作画，为了追求艺术梦想，抛弃美丽的娇妻和乖巧的孩子，辞去稳定的工作，独自来到法国开始追梦。大家都以为他在法国过上奢华的好日子，定是每天有美人在怀，在豪华大酒店里纵享人生，却没想到他住在破旧的房子，每天以作画度日。斯特里克兰德先生直到死去时，一直都是个默默无闻的画家，画作不被世人欣赏，却在死后极富盛名，画作被世人赞叹。
我还记得，书中的结尾有一句话：你会为了梦想，始终抬头仰望月亮，还是为了现实，不得不弯腰捡起地上的六便士？那遥不可及的月亮象征着我们的美好梦想，而散落一地的六便士就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很显然，斯特里克兰德先生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月亮，可我却选择了“六便士”。
思绪回到SPM（大马教育文凭考试）成绩揭晓后，我满心欢喜地抱着我那漂亮的成绩单，那是我这几年来努力学习的证明。从一个出身普通的中等生，一路逆袭成为成绩优异的尖子生。虽然大家都纷纷祝贺我考取佳绩，但是我其实并不大满意。
没错，我是个极度完美主义者，对自己有着超高的要求。
SPM考试前，我就立下要考取全A+ 成绩的“壮志”，因为我也有个“月亮”。
六岁时，我陪经商的姑姑到澳大利亚看望在澳大利亚留学的表哥。当时，我只知道澳大利亚是个发达的美丽国家，妈妈叮嘱我去澳大利亚要尽量说英语。
于是，年幼的我懵懵懂懂地踏上了这次的旅程。到了墨尔本大学，我看着迎面走来的大学生脸上自信的笑容，怀里抱着一本本英语书，在学术气氛浓厚的教学楼前愉快地畅谈，我不禁感叹“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由来。看着表哥用流利的英语和外国人聊天，穿着毕业袍帅气的模样，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问题：要是我以后也像表哥那样出国留学，我会成为怎样的人呢？
从那一刻起，出国留学的梦想就在我心中生根发芽。然而，梦想总是那么美好，而现实总是残酷的，我又迎来了命运的“巴掌”。
两年前，父母因为公司经营问题提前退休，一夜间从老板变成了退休人士，我们连夜从小镇搬到了乡村，此后我们一家从原本的中产阶级变成了每个月领津贴的乡村小户。
为了继续中学学业，我每天乘坐巴士到小镇的学校上学，只因为那所学校是全小镇唯一以英语教学理科的学校。许多人对我坚持在小镇学校上学感到不解，我家后面就有一所普通学校，虽说教学质量绝对比不上小镇的重点学校，但对一个学生学习来说，已经足够了。
“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去这么远的地方上学？”
“以后做老师就行。”
我生长在一个学历不高的家庭，爸爸中学都还没毕业，就退学工作，后来在我出生后，和朋友合伙创业开了一间汽车维修中心。妈妈中学刚毕业，就被重男轻女的父母以帮忙家里的理由，留在家乡帮家里经营杂货店生意。
关于出国留学，我曾经大胆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月亮”。
“出国留学很贵的，你一个女孩子，读本地大学就好了，以后当老师嫁人。”
“不要告诉别人你想出国留学，惹人笑话罢了。” 这是我妈妈听后说的第一句话，就像一把利刃刺在我的心上，此后我便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梦想。
你看，居住在乡下，面对对女生不友善的环境，成长在一个学历不高、文化程度不高的家庭，我从小就被教育“学习不重要，女孩子应该乖巧懂事”。
就这样，在父母的鼓励下，我高中毕业后选择了Matrikulasi（马来西亚理科大学预科班）。照我父母的话说，这是“最好的安排”，不仅省钱，还可以读国立大学。
可是，我真的喜欢这条路吗？这真的是最好的安排吗？不，这不是我想要的。世界这么大，我想到国外看看。
我妈常说我英语很糟糕，不可能踏出国门。但是，我还是在全省英语演讲比赛上夺冠了，我还是在SPM考试中考取了佳绩。我爸说我粗心大意，不可能干成大事。但是，我高中毕业后找到了兼职工作，获得老板的表扬，考取了摩托和汽车驾照，在自己的个人小红书博客上攒了几百名粉丝，收获了大家的点赞好评，还在学院宿舍做起了生意，赚了不少钱。
我真的那么差吗？并不是。我不是差，是我不够勇敢，别人的一句话，一个否定的眼神，就让我打退堂鼓。
其实，我从中四开始就想参加A-Level考试，目标到英国的名校就读生物系。但是，在父母打击、在乡下大妈对我只是女孩的贬低中，我逐渐丧失了自己的目标，成为一个一直在人生十字路口打转的迷途小鹿。
这一次，我选择月亮。
我从软绵绵的床上爬起来，打开老旧的电脑，在双威学院的网站上，申请了读明年A-level的课程，再发了条语音信息给我妈。
“妈，我相信我可以，这一次，我会勇敢地选择A-level。我会在新学院半工半读，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会自己负责，我不想后悔，人生只有一次。”
Featured Photo by Melanie Magdalena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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