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

黄佳琪

摇荡的秋千，踩踏在枯叶之上那清脆的脚步声，孩童的嬉闹声，灰暗的小巷，天边的晚霞，熟悉的场景、片段朦胧又混乱的穿梭于我的脑海。无数画面闪过，最后定格在了一面墙上，那是一面老旧的墙。墙体的裂痕说明了它曾在此度过的年月，裂痕不规则地分布于整面墙，纤细的绿色枝叶顽强地从裂缝中破墙而出，蔓延至整面墙。充满生机的绿叶与泛黄的墙面交织，就像一张网，缠绕着彼此。梦消散了，我突然想起了这面墙曾出现在哪里，可我似乎却又忘了什么，心里似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我究竟落下了什么？遗忘了什么呢？我想，我也该去寻找答案了。

故地重游，我决定沿着梦中的那面墙往前走，寻找曾经留下的足迹。那面墙似乎与童年记忆中并无两异，可却与梦境中的不同，或许梦中的它是我最早期记忆中的样子吧。再次重返这多年未归的故地，大抵是经过了岁月的磋磨，心境早已与当年不同，又或许是看见了多年未见的“好友”，总之我对这面墙似乎又多了几分怀念之情。

墙的尽头是哪里呢？墙的拐角处有什么呢？在这面墙前拐了弯，又能走到哪？这是小时候最爱猜想、琢磨的问题，如今再次走到这条街上，也不再想这么多了，只想漫无目的地走，沿着墙走，瞧瞧儿时生长的这片土地，好好与这阔别已久的“好友”叙叙旧。

沿着墙走，我听见了几声欢快的脚步声，脚步声逐渐靠近，回头一瞥便能看见几个小孩追着比他们年纪稍长一些的小孩，撒了欢地朝公园的方向跑去，气喘吁吁的，嘴里还执着地念叨着：“哥哥，我一定会追上你的！” 那个被叫哥哥的男孩，回头给那小孩做了个鬼脸，似乎在嘲笑他。小孩气急了，加快脚步，追上并超过哥哥后，也学着哥哥那得意的样子“回敬”了哥哥。小孩的快乐似乎就是这么简单。提起公园，打从我有记忆起，也就是十几年前，这公园就已经在这里了，不过近几年似乎翻新了，还添了点娱乐设施。

我缓缓地向秋千走去，当年的那一缕清风仿佛再次我的拂过面颊，吹过林梢，泛黄的树叶缓缓飘落，落在我的身上，落到了记忆中的某一天，夹在了往日的扉页当中，眼前与回忆中的景象慢慢重叠。坐在秋千上，我就静静地想着，小时候我大抵也像这些孩童般贪玩，追着“霞”上蹿下跳吧，与他们这般较劲，看着孩童们的活力与生气，听着他们的笑声，被他们的笑容感染了，我好像又回到了当年。

沿着墙走，小巷变得越来越狭窄，熟悉感慢慢涌上心头，我想起了从这走到尽头就到了“她”的家，我们暂且称她为“霞”吧，她比我大了四岁。我们相识于一场意外，那时我总好奇最开始的那面墙的尽头有什么，就一直沿着墙走，既害怕却又好奇前方会出现什么，就这么逞着强向前走。穿过这条小巷时，还被流浪狗弄出的动静，吓得奋力往前跑，终于跑出了那条巷子，却又慌了心神，找不着回家的路，有些哽咽，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还是哭出了声，很老套的剧情，我们就是这样相遇的。当初是她站了出来，就像一道光照进了灰暗的巷子里，她安抚了我，又摸了摸我的头，替我擦拭泪水，将我领到了家里。我们这地方小，街坊邻居基本也都认识。到了她家，我看见了与我妈妈相熟的李奶奶，到那时我才知道霞是李奶奶的外孙女。

后来我和霞渐渐熟络，霞的记性很好，短短几天就认清了这里的路，我们一同沿着墙走，就这么走到老公园，记得当时那儿的墙角还有棵长着红豆子的树，特别高大，我们常常去地上捡豆荚，坐在草地上，身体依靠着墙，掰开豆荚便能取出红豆子，将它们放进了玻璃罐里，她说：“大家常常喜欢把这种红豆子和相思联想到一起，要不我们就在纸条写上一些关于相思的话贴在罐子上，再交换吧！” 我一开始并不理解红豆子为何会与相思有关，我思来想去也没想到能写些什么，只笨拙地在那张空白的纸条上画了个爱心，贴在装红豆子的罐子上。与她进行交换，她看见后很开心，抱了抱我，而她给我的那罐红豆子贴着的纸条写的是“以此红豆，寄我相思”。

某一天的红豆树下，依稀记得那天的晚霞很美，我俩依旧跑到那里捡红豆子，靠在墙上聊了一会儿天，她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当初的我看不太懂她眼中闪动的情绪，只感觉她似乎有些悲伤。她说她的学校快开学了，她得回去了，不能天天陪我玩了。“没关系啦！不管距离多远我们都是好朋友！”记得她离开的前一天，我是这样回答的，可第二天她真走了，我却又没忍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而她只是笑着安慰我，又抱了抱我，。可我在抬头的一瞬间似乎瞥见了她那泛红的眼眶，或许是我们都不舍与彼此分离吧。

她离开后，我就天天望着那罐她给我的红豆子，想不通那张纸条上所写的内容，更想不通红豆和相思究竟有什么关系。但我想霞应该也很想念我吧，就这样盼着她回来，走过那一面又一面墙，走过我们共同途经过的墙，试图再穿过那面墙，再见她一面。

时间一直都在流逝，如洪水般冲刷着我们曾经存在于彼此心中的足迹，我并没有盼到霞的归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墙上的枝叶越来越多，落了又生，生了又落，蔓延至整面墙，覆盖了泛黄、布满裂缝的墙面，我的烦恼似乎越来越多，需要做的事也越来越多，我不自觉地将霞隐藏在心底的某个角落，渐渐将她遗忘、封存，也不再关注身边的人、事、物。

直到后来偶然看见王维的《红豆》，我才意识到这红豆子并非真正的红豆，而是叫相思豆。我才恍然大悟，潸然泪下，再次想起了霞。

兜兜转转，我最终还是再次回到了最初的那面墙，我想，我已经找到隐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答案了。

人生就像一面空白墙，有了枝叶、藤蔓攀爬于墙上，增添了绿意与生机，墙面便不再空白。可随着时间推移，枝叶枯了又生，次次更迭换代，那片原有的叶子早就不在了，可它的根还在，蓄势待发，只待你发现。当你想起它之时，便是它破土重生之日。

---

Photo by Jade Stephens on Unsp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