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佳琪
凌晨的街道上空荡荡的，唯有半轮明月藏于云间，静静地注视着这座城市。冷风肆意穿梭于街道、小巷，惹得枝叶摇曳，花瓣扑簌簌地落下，淅淅沥沥的雨，流转于树叶上，滴落到土地里，风雨合奏了一场不知何时会结束的曲目。这里为失意的人准备好了一切。
失意的人总喜欢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感叹人生的不圆满与遗憾，妄想让昏黄的路灯照亮前路，望着前路发呆、叹息，直到冷风灌进衣服的那一刻，才能清醒一些，继续往前走，又看向地面，脚下的影子似乎在晃动，原来又是风在作祟。
我继续走下去，匆匆看过这街道旁紧闭的店门。我想，等我走到这条街的尽头便踏上归途，收拾好心情，睡一觉，睁开眼，又是忙碌的一天。可直到真正走到了尽头，眼前的场景却与刚刚所见的有些不同，这里的灯光更亮了， “有家面馆”泛黄的招牌在店铺大门上方挂着。这是一家老店，在我搬到这城市之前就有了，可我从未光顾，也许是时间缘故，白色的灯光下，唯有头发花白的老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儿，她就这样静静地翻看报纸。
或许是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我走了进去，老人听见动静就拿着菜单，迎上来热情招呼：“小姑娘，要吃什么？”。其实在那之前我并没想好要吃什么，也许是她看出我的纠结，她开口：“今天天冷，来碗我们店里的招牌红酒面线怎么样？”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她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尾处布满了岁月留下的褶皱。她走进厨房，我开始环顾四周。老旧的陈设、泛黄的天花板，无一不在说明这家店曾经历过的年月。
“短短的路走走停停，也有了几分的距离，不知抚摸的是故事还是段心情……”
直到心真正静下来，我才发现店里播放的歌曲似乎有些耳熟，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歌。红酒香飘来，打断了我的思绪。只见老人小心翼翼地端着红酒面线，走到我桌前放下。
“快尝尝我们家的招牌！”尔后她就到我对面的位置坐下了。她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让我想起了某个人。我想，即便是再孤僻的人，也无法拒绝她的笑容、热情，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舀起一勺汤水入口，红酒的味道与舌根缠绵，弥漫于口腔，一口下肚，温热扩散至全身，驱散了冷风带来的寒意，连疲惫与惆怅也都随之烟消云散。
“老板娘，您的手艺真好。”
“你吃着开心就好！看见你我就想起我的外孙女，她和你差不多大，从前最爱吃我做的红酒面线了。”
“那您的外孙女呢？”我有些好奇便问了。
“她现在长大啦，说要到外面闯一闯，太忙啦，很少回来。”说到这，她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惆怅。我自知失言，不知如何安慰，低头继续吃面。
“小姑娘，你是不是从外地来的？听你口音不像这里人呀！”
“是啊，老家那边发展不太好，就过来了。”
寒暄了几句，她说起了这家面馆的故事。她说她的店之所以开到这么晚，就是想着让晚上饥饿的人有个地方可以停留，想给肚子饿的人留一碗面，给精神饥饿、孤独的人留一盏灯。
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底里满是温柔和满足。望着她的笑容，弯弯的眉眼，我越发觉得老人像我记忆中的外婆，不自觉就和她聊起了我的外婆。外婆是几年前去世的，她的身影伴随着我成长，陪伴我度过了幼年、童年，而她对我那毫无保留的爱也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底。
吃完了那碗红酒面线，我也有些困了，该回家了。当我准备迈出面馆大门，与老人告别之时，老人叫住了我：“小姑娘，外面雨还没停，这把伞你先拿着，下次再来找我聊天啊！”她将一把伞递给了我。
“知道啦，钟奶奶！我下次再来看你！” 接过伞，我挥手与她告别。
外面的雨没有停，可我心中的那场雨似乎因她而停止了，身体被那碗红酒面线温暖了，不再惧怕夜风的寒冷。街边的路灯依旧照着那条回家的路，昏黄的灯光为冰冷的夜色增添了几分暖意与柔情，空洞和孤独似乎也被这微弱的灯光填补了。
那晚以后，我彻底爱上了那儿的红酒面线，空闲时都会到面馆里帮忙，陪钟奶奶聊天、作伴，和她学着怎么做饭、做面，和她聊我生活中遇到的事，聊她的人生经历，聊些家常，渐渐熟络，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我们既像奶奶和孙子，又像知心好友般亲昵。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我们是彼此自行选择的家人，相互陪伴，温暖彼此，填补了彼此心里的空虚。于我而言，“有家面馆”就像“家”一样。有了它，便有了家。
后来的某个夜晚，一轮满月悬挂在天边，我再次沿着之前的路走，与上次的漫无目的不同，这一次我有了目的地。路灯指引我再次走向那儿，那里有个人在等我。
“晚风吹起你鬓间的白发，抚平回忆留下的疤，你的眼中，明暗交杂，一笑生花，暮色遮住你蹒跚的步伐……”
不知怎的，我再次想起了这首歌，想到了歌名——《起风了》。风吹起了我的发梢，哼着哼着就走到了尽头，抵达了目的地。
“如今走过这世间，万般流连，翻过岁月不同侧脸，措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店里也在播放着这首歌，钟奶奶再次如初遇时一样，热情地迎了上来：“琪琪啊，你来啦！今晚想吃什么？”
我故作神秘：“当然是……红酒面线啦！”
我和钟奶奶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默契十足。
吃完面线，我提议让钟奶奶和我一起去看看月亮，我们挽着彼此的手，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映在地面上。微风吹过，两个修长的影子在脚底下晃动。
“奶奶，你看我们的影子看起来好高，像不像两个巨人？”
钟奶奶笑了笑，又摸了摸我的头：“真的挺像巨人的，傻孩子，别光顾着看地板，看看天上呀。”
月光洒落在马路上，洒在她的眼底。望着那轮皎洁的月亮，我想，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生总有诸多的遗憾，但只要我们此刻真心地陪伴在彼此身边，那便是圆满的。这已经足够了，哪怕只有一刻。
如果没有目的地，那就随着风飘扬吧。相信风会告诉你答案，它会带着我们去看大千世界，吹起缘分的丝线，让我们缠绕在一起，聚在一起，一同看遍世间风光，执笔续写未来的篇章，延续爱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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