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函
最近总在畅想的世界里撞见现实的残酷,即使我再不想让眼睛受累,但终究难逃被冷漠的电子书吞噬。消化两本著作之后,怅然若失之感让我恨不得拥有那纸质情缘。两位来自不同生活背景的友人各自推荐我必读之书,我也在不断选择中与自己的人生轨迹重新接缝。第一本宠幸的是东野圭吾的《秘密》,而今品赏的是住野夜的《我想吃掉你的胰脏》。这两本著作的共通点是——比悲伤更悲伤的事。
很久以前,我就遇见他们了。不知何故,从未有过阅读的欲望。如今回想,我猜过去的自己是在害怕真相和正常的生活吧。在日常的各种叠加及颠覆之后,我居然有了这改变生活的契机。我终于选择正视平介的他处和春树的自处,许是因为我可以接纳悲伤这回事了,或我开始懂得用纸巾润湿生命的裂缝。
樱良对春树说:“才不是偶然呢。我们都是自己选择走到这一步的。我跟你同班、那天在医院碰到,都不是偶然,也不是命运。让我们碰面的,是你在此之前做的各种选择,跟我在此之前做的各种选择。我们是因为自己的意愿才相遇的。” 我与友人的相遇,我与书籍的缘分,都是我到现在为止与大家所共同做出的选择,一个一个地累积,终将在美丽的安排下邂逅彼此。
赫然想起《秘密》里的配角,藤崎——他的奔驰里摇摇晃晃的两个人偶,是一对完全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我拥抱那失去泪水的自己,默默地告诉自己:不是所有的悲伤都能被看见。如同平介决定继续当幸存下来的藻奈美的父亲,直子决定策划一场人格分裂的结局;他们最终都在自己的选择中撞见真相。为了不破坏所谓的正常生活,他们都选择在新娘更衣室里默默承认彼此之间永远的秘密。
每个人都不知道明天与无常究竟是哪个先到,说不定死亡就在身边徘徊,所以大家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天的价值都是一样的。如同樱良在不久的将来会死,我也一样,终有一日会迎来自己的告别式。我有了自觉,因为未来是确定的。我不再感到悲伤了,即使我的朋友也将不久于人世。她曾告诉我:“淋巴瘤算是善意的癌,不至于非命。” 我渐渐明白我看见的风景与她看见的风景其实是不一样的,但每一个迈开的步子都是一样的。
我想起春树说的话:“平常人过着普通的日子,很少会意识到生死的问题。这是事实。每天都抱着生死观过活的人,一定是哲学家、宗教家,要不就是艺术家吧。” 当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说起了原生家庭的问题时,另一个闺蜜难过道:“我不太能接受你活不了这么久的事实。” 怎知她却告诉我们:“你们如果比我早,只能说是意外;而我,是注定。” 她患有一种遗传性血液疾病,但就像樱良般正常地生活,以至于我们都忘了她一直都在生病。
死亡离我好近,近得我都忽略其存在。哪怕送走了一些至亲好友,我依然不知该如何为死亡默哀。如今樱良教会我如何面对死亡,那就是每天都真实地感觉自己活着。注定与意外并没有价值上的差别,只有死亡之前的选择才会有不同价值的意义。我一直都受困于过去,记忆反复提醒我真相,时间无法让我正常生活。每日都在反应过度,使心千疮百孔,深感人生的作茧自缚。
我自以为是地认为大家活着都抱着感伤,是因为我确信自己不会比他人先死的傲慢。《我想吃掉你的胰脏》给我一记当头棒喝,原来我早已死在那一夜。樱良说:“樱花其实在谢了之后的三个月左右,下次开的花就发芽了。但是这些芽会休眠,等待天气变暖,然后再一口气开花。也就是说,樱花在等待开花的时候。” 樱花选择绽放的时节,樱良遇见等待她的春树;而我,从数以年计的休眠中苏醒,意识到自己终将面对真正死亡的到来。
我不再是春树的自处,学会把独立读解成一种孤僻,与书共存只不过是隐藏无法遮掩的悲伤。与其说是害怕伤害别人,不如承认也怕伤害自己;但活着的意义就是跟某人心意相通。樱良凝视着生命道:“我的心是因为大家在才存在,我的身体是因为大家触碰才存在。这样构成的我,现在活着,还在这里活着。所以人活着是有意义的。就跟你和我都是因为自己的选择,所以现在才在这里活着一样。” 她对活着的炽烈震撼我的灵魂,使生命振荡,我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是懦弱的人。
我开始选择学习平介的他处,即便当注意力投向自己时会有无数念头,都要努力让这些焦虑、恐惧等情绪流经自身,才能在这混乱的世界里不慌不忙。平介选择走进肇事司机梶川的人生,仿佛听到梶川在耳边说:“要为爱的人选择一条幸福的路。” 原来人生的闪亮点便是在万难之境里,挣脱痛苦的束缚,从纠结到包容,从自私到成全,从而塑造全面立体的自己。所有的苦难鞭挞都是对我的种种考验,让我能够在不断选择中显露出属于人性最深处的真相,再好好地正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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