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树楷
原本打算在元宵节那天，留在医院多陪妈妈一阵子。但是，院方的作业程序规定晚上九点过后不允许任何人探访。虽然跟保安磨叽到九点半，最终还是被赶出来了。那天晚上，妈妈一个人在医院走了，而我则留下永远的遗憾……
再过多几个星期，就要迎接农历新年了，可是妈妈却突然腰痛得站不起来。于是，我放下手上的工作，送妈妈入院检查。医生初步怀疑是脊椎的问题，因为再次照X光时，竟发现妈妈的脊椎有已愈合的痕迹。其实这已经不是妈妈第一次申诉背痛，是我太大意了。
早在五个多月前，大约是大哥往生后的一个多星期吧，妈妈在修整姐姐的花园后，就已投诉她腰部痛。当时带她去医院照了X光，不过没有任何发现。当时医生就认定妈妈只是劳动后肌肉拉伤而已，于是开了些松筋药膏给妈妈，而妈妈涂了药膏，疼痛也缓和了许多。当时不疑有他，大家就觉得老人家嘛，身体酸痛是常有的事。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妈妈又再次投诉腰痛。这样的情况通常是晨运或久站后出现，所以友人就建议她做针灸。针灸后，症状有所舒缓。
妈妈在入院后不久还自嘲的对我说：“一生人连生孩子都不用入院，万万没想到，这回竟然却要为这腰痛住院观察。”
原以为只是腰痛，经过骨科医生诊断后就可以知道结果，然后再对症下药，就可以出院回家了。可是数天过去了，医生尝试了几个治疗方案，腰痛不仅没有得到纾解，反而越来越痛，最后甚至完全无法下床。大家的心情开始从乐观到担忧……
后来，妈妈的验血报告显示她的白血球比率过高。面对这样的报告，才真正理解何谓六神无主。除了听从医生的方案外，已经不知该怎么办。换医院？妈妈还经得起折腾吗？
看着同房的病友走马灯似的更迭，妈妈明显比之前沉默了。医生经过多次验血后，初步怀疑妈妈患上多发性骨髓瘤。于是给妈妈吊点滴和装上尿管来检测她的尿量。对于第一次入院的妈妈，这个程序带给她的冲击是外人无法理解的。为此，她似乎更加确定了自己病情的严重性。除了跟她聊家常外，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如何安慰她了。
眼看年关将至，妈妈的病情却没有丝毫起色，心里难免五味杂陈。和内人商量后，决定把她接回家过年，待年过后再来做肿瘤确认诊断。不过，从医生隐约的暗示中，我知道可做的已不多了。然而，庆幸的是我做了接妈妈回家过年的决定。
回家后的妈妈虽然情况没有明显好转，腰部的疼痛还是得靠止痛药来减缓，有时还需用上微量的的吗啡，但是心情却明显开朗了。毕竟家里有孙子们的嘘寒问暖和吵闹声。再加上小姨——妈妈在国外打工的妹妹也趁新年回国探访，姐妹俩已好久没聊上几句了。这么一小聚，妈妈仿佛回到了生病前的状态，还会调侃小姨事事都是最厉害的。见到小姨的女儿时，更嚷着说新年要给晚辈们包个大红包！于是当下喊我给小姨的女儿包了个大红包。小姨和女儿走后，妈妈独自计算要给几个晚辈包大红包。不久，又吩咐我务必给孙子们，还有大舅和二舅的孩子们包大红包。我还故意逗她，问要给多大的红包啊？妈妈以一贯的笑容看着我说，跟小姨的女儿一样五十文（广东话的令吉）。其实，当时两位舅舅的孩子都已婚，还有了孩子。
除夕，二哥一家人来吃团圆饭。妈妈更显得精神奕奕，胃口大开。不只饭量比平时多了，还不断要求多加卤肉卷。好久没有见妈妈这样吃团圆饭了。年初五，姐姐一家人回家后的晚上，无意间发现妈妈的右手有异样。当时也没多想，因为妈妈还是能如常进食和吃药。
隔天一早，发现情况没有好转。马上联系救护车送妈妈入院就医。在急症室，医生确认妈妈已微中风。很快地数天过去，虽然医生给予了药物和物理治疗，但效果不彰显。
妈妈开始面对吞食困难。医生建议导入食管，我竟然同意了。这是我做得最错的决定。
妈妈已经无法如常吞食，所以医生只能借用外力把食管推入。第一次推入时，因妈妈挣扎而失败告终。第二次尝试，终于在妈妈一声“Adui”的喊痛声中成功推入。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妈妈如此清晰的声音。我真不该让妈妈受这样的痛。除了推入时的痛，一条食管插在喉咙也是让人不舒服的。为何当时不选择一小匙一小匙地喂奶？妈妈在我小时候不也是如斯照顾我？这事，虽然过了几年，但偶尔还是会不经意地想起。
导入食管后，妈妈更多时候都是处在迷迷糊糊中。收到侄儿——大哥儿子的信息后。我告诉妈妈，她的长孙会在年十五来看她。接下来的日子，每到探望时间，妈妈都会张开眼睛张望。这时候，我就会为妈妈倒数她的长孙到来的日子，妈妈也会报以微笑。
元宵节当天，我提醒妈妈侄儿和大嫂不一会儿就要来探望她了。从那一刻开始，妈妈就张开眼睛，殷殷期盼着他们的到来。就在当天中午的探访时间里，侄儿和大嫂依约来看望妈妈。侄儿在病床旁给奶奶讲述他的工作现况和生活点滴，还叫奶奶不必担心他，他会照顾自己和大嫂。他们陪着妈妈，一直到探病时间结束才离开。过后在傍晚的探访时间里，虽然有友人来探访，但是妈妈都在闭目养神的状态。
妈妈在哪，节就在哪过。妈妈入院，陪伴成了过节的另一个方式。侄儿和大嫂来探望妈妈，我站在一旁看他们“聊天”；友人来访，我代妈妈接待和感谢他们的来访；妈妈休息，我在旁默默陪伴。
“Adui”是妈妈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明天再来看您”则是我对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年元宵节后，我成了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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