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明知会永别

artmyz

2006年11月29日,这是我们正式见面的特殊日子。据你们所言,第一次见面的我瘦瘦小小,泛黄的皮肤让我一出来急匆匆见了妈妈一面后直接被护士抱去留院观察。幸运地,我很健康,感谢你们赋予了我一个健康的身体。一阵阵的啼哭声也预示着我们的故事就此开启。

作为新手爸妈,你们不免有些手忙脚乱。从早到晚,耳边充斥着我的哭声。据老爸所言,当时的我一离开你们的怀抱便啼哭不止,可见这过程是有多么折磨,每隔几个小时就要服务嗷嗷待哺的我。即使如此,你们还得在外为这个家忙碌。你们在分身乏术的情况下将我交由外婆照顾,直到晚上我们才会见面。

某些时刻,你们向我叙述了许多我小时候的事情。虽然这些我都经历过,但这些记忆终究只能永远尘封于冰河之下。但正因有你们,作为我的见证者,这些记忆虽早已模糊,但因你们的讲述而鲜活。你们叙述时的神情,总是笑脸盈盈的,边说边笑,还打趣我。因为这样子,我才会相信,我一直以来都很幸福。也因此,幼时的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我相信我肯定感受到了言语之外的美好,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有段时间我很苦恼,我和你们的关系似乎不像别人文章里与父母的关系,那么热烈。因此我无法在自己的文章里转达出那种炽热的情感,我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感觉。

我们之间见面的时间不过短短几小时。白天,你们在工作,我在学校。晚上,我们才会齐聚一桌,吃着晚餐。有时相看无言,默默扒着碗里的饭。有时作为倾听者,听你们讲述工作上的事情。我发现很少主动开启话题,更少聊自己的事情,甚至一天内的对话次数,都不及我与同学们。

但,我确信,我们之间是紧密链接的。

乍听之下,这似乎很矛盾,但这确实是真实存在的。热烈的情感始终无法持久,归于平淡仿佛才是永恒之道。而适应了平淡,才得以永久存在。家人,不就是这样子的存在吗。在某一时刻,我顿悟了。我其实并不需要与其他人千篇一律表达与父母之间的感情,也不需要去追求其他人跟父母之间的相处模式。我就是我,我的父母亦是如此。你们很爱我,虽不常把爱挂嘴边,但一直将我视若珍宝,默默以自己的方式关心我。我气恼着自己无法很好地靠文字传达自己的感受,只能很笨拙地阐述着我们之间的故事。

随着时间流逝,我们一点点地拉近着彼此之间的距离,一点点地写下我们之间的故事。后来我明白,家人的爱从不需要惊天动地,它可能藏在每一顿平凡的晚餐里,藏在你们记得我讨厌吃香菜的细节里。

生命的长度无法预测,大自然的铁律无人能忤逆。但正因为如此,每一天与你们同桌吃饭、闲聊琐事的时光,才显得如此珍贵,亦是我人生确幸。越幸福,我越害怕不确定性,害怕……永别。这个阶段的我无法想象离别这种于我而言特别沉重的事物,因为光是想象就会因为情绪席卷而来而不了了之。未来的路或许很长,或许很短,但我知道,我们的故事会一直写下去,用默契的眼神,用无声的关心,用平凡却坚实的爱。

我们的爱从未像烈火般燃烧,却像一条溪流,从2006年那声啼哭声开始,悄悄流过每一天,汇成一片深沉的湖。

Photo by Kenzo Tu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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