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琼瑶 － 至死方休

赖国芳

1949年，11岁的陈喆，跟随家人从赤化的大陆迁移至台湾。陈家在大陆身世显赫，文学养分充沛。陈喆取笔名琼瑶，自《诗经》的「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63年，24岁的琼瑶发表生平第一部长篇小说，题名《窗外》。

琼瑶早期主要从中国古代取材。70年代起，她以台湾为背景，创作了一系列风靡全球华人社会的爱情小说。「琼瑶品牌」通过丈夫平鑫涛的包装，不断攀上畅销榜，影视剧捧红众多「琼女郎」。我少男时代的梦幻女郎，便是踩着单车，长发飘逸，巧笑倩兮，林青霞式的女孩。

琼瑶故事里，常有几名正颜厉色的家长，训诫男女主角，要循规蹈矩，按照社会的要求做人行事。然而，其谦和儒雅的男角，碰上了纤弱细腻的女角，却意志坚定，为爱情饱经磨难，至死方休。他们的爱情忠贞、执着，不带任何功利性，就算被撞得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

古今中外，纯粹不受世俗扭曲的爱情，总能轻易掳获少男少女的心灵。张生在西厢巧遇莺莺，即便「伽蓝尽皆焚烧，僧俗寸斩，不留一个」，也要赴汤蹈火。尾生抱柱溺水，白蛇水淹金山，罗密欧与朱丽叶为家仇殉情。2008年的《暮光》(Twilight) ，描述吸血鬼、人狼和小镇女生的爱情，便是不计后果。为了爱，女角选择变成万年不灭，阴冷潮湿的吸血鬼。故事的语言载体换成了英文，Y世代照样追捧不误。

琼瑶曾与作曲人刘家昌多次合作，佳曲包括《一帘幽梦》、《庭院深深》和《月满西楼》。琼瑶文字中蕴蓄的古诗词意境，与刘的优美旋律，是为绝配。

琼瑶词林家庆曲的《在水一方》取自诗经《蒹葭》，刻画追求纯净理想的执着：

綠草蒼蒼，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綠草萋萋，白霧迷離，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願逆流而上，依偎在她身旁。
無奈前有險灘，道路又遠又長。

2015年，大陆歌手李健赋予此曲全新诠释，林青霞换成了刘亦菲。好作品，能弥久长新，在新世代以新面貌生存。千禧年前后，琼瑶小说在台湾开始式微，她突破巢臼，创造活泼无心机的还珠格格，在大陆刮起另一波旋风。琼瑶修复再造，一生坚持的毅力，是惊人的。

琼瑶女士如今年近八十，本色不改。为了失智丈夫插鼻胃管，跟续子女翻脸，并咆哮：他要轰轰烈烈活着，不要凄凄惨惨躺着！然而，一转身，她面对丈夫，却用最经典最琼瑶的重叠式语法，深情款款地说：

我只请求你一件事，请你求你，把我排在最后一个，当你把所有的人都忘记了，最后再忘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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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富高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