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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鸟观鸟记

by kfl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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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蝶

自己若到了附近有树林的朋友住宅,除了应景问问这屋子现值多少钱,就是问主人家这附近有什么鸟?而得到的答案通常是不知道,稍有注意的人或叫得出麻雀,八哥和燕子这三两样鸟类。

无聊观鸟

我住处不是森林,没有沼泽,也非农耕园,更别说有河流还是湖泊,因此要求有鸟群出没的梦想也仅止于梦想。自从组屋右侧的树林被规划成沙登衔接布隆大道的枢纽之后,组屋前方的布特拉大学所属林地又嫌较远,我欲赏鸟的希望就落空了!是无聊才要赏鸟吗?是的,这“无聊”,乃是不聊天,无闲聊,更没群聊,是一种完全自我静观的状态,与鸟对话,人说鸟话…

鸟类是森林的精灵,早在我儿时,槟城的西山,老水磨山和升旗山麓的喜鹊们就启蒙了我对鸟儿的喜爱。家里大人管牠们叫“屎缸鸟”,名称如此不雅是因为牠们一般都出现在独立建造的茅房梁上,可能嗅觉不太灵敏吧,牠们没有掩着鼻子喊臭,反而总是昂首挺胸,活泼跳动,顾盼自如,尾巴一翘一翘,悠扬地吹着口哨,不然就QUE -QUE地叫唤同类。小学时候的喜鹊还助我背出马六甲首任苏丹“拜里米苏剌”的名字,我念一遍,牠模仿叫一声!山上常见的鸟类有黄莺、老鹰(客家话称其夜婆)、乌鸦、白头婆、斑鸠和野鹌鹑。香茅园里总会碰到一窝野鹌鹑,妈妈带着宝贝穿梭草丛觅食。

王维的“鸟鸣山更幽”,美国博物学家约翰●巴勒斯的《醒来的森林(Wake-Robin)》以及英国威廉●亨利●赫德逊的《远方与往昔(Far Away and Long Ago)》,所涉及的大自然生活与鸟界探奇,可谓我的阅读宝藏,内心向往。因此当2004年工作上遇到“不爽”,区区二十六条靠它搵食的法令条文,升级考试居然会考砸?怒不可遏之外,此不可忍也,马上衡量轻重,算算退休金够不够生活之后,递上提早退休申请书,决定回槟城山居每天看鸟去。那时的主任是尚未当上内政部秘书长的 Abdul Rahim bin Mohd  Radzi,他把我叫进主任室,问我退休后要干嘛,我冲口而出:Saya mau balik kampung, teropong burung…他即刻哈哈大笑起来,还笑到做出抹泪的动作,说 teropong akhbar lebih sihat daripada teropong burung lah…一语双关调侃我,然后像电影情节那样退回我的申请书,使我挤出没好气的表情。结果当然是挽留而非免留,应验了「命里无时莫强求」的人生铭文!而我同时应考的加薪测验却通过了,输了面子,赢了里子,能不感慨「命里有时终须有」?

时间过去多年,最近追忆往昔,回去探看自己曾经绘出『叶下小黄瓜,叮噹蒂带花,驻足唤母看,余生彩更佳』生活愿景的升旗山脚弥陀寺後坡的老屋,它早已换了主人,变成一座外劳住宿的车间式建筑。母亲离世,老屋转手之后,我进入晚年的那一抹『返祖症候情意结』形成了一块云团,笼罩着我。它驱动我应该多去走亲戚,探故人,寻老友,访旧居。可我早已与少年根据地进行了断舍离,听风看鸟,游留旧地变成了未尝的夙愿!

菜鸟观鸟

对于观鸟念念不忘,却毫无付诸行动的准备,因为必须扛背那些好多公斤重的相机,脚架,录音机与望远镜,带着帽子球鞋雨衣爬山涉水,自己体能相信无法负荷。在老家,我们不用去看鸟,鸟会来看我们!成群的燕子来棲竿上,整族的麻雀聚集矮篱,蜂鸟脆亮鸣声讨喜邀讚,带子的秧鸡友善点头,过境的乌鸦会给黄莺驱逐,孤独的夜鴞寂寞谁听…如此与鸟们相处,生活中总有时间与空间跟牠们互动互涉,不是比奇怪地偷窥鸟儿更加有趣吗?

怀着对鸟类的敬意与思念,没有想到,我人在雪州晨早开工之前,在小小的露台享用自制南瓜烤饼,喝着咖啡的时候,发现原来在沙登这个已经开发成准城市的乡镇,在我组屋楼下两株椰子树的周边,也会有十多种森林精灵,有意无意地展现身姿,跃动在我的视野里!

于是,每天早晨我的神秘日程就此开始,年余下来,一只俗名鱼狗的背部土耳其蓝,腹部棕色的翠鸟成为小园常客,牠从没伴侣,也不见什么不安神色,每次短暂停驻在车棚顶上,四下巡视后就飞离而去。查看资料与之对照,牠应是雄的,因为牠下嘴喙并无显现红色。然而看似成鸟的牠为何都不带配偶出来呢?翠鸟是多妻主义者,怕是妻多夫贱,早上自己出来透口气的呗!黄莺也叫黄鹂鸟,来此逗留的总是三只!潇潇迎风的椰叶,碎碎迷人的椰花,吸引了牠们常来报到。鸟类中有些长大的鸟儿女是会帮忙父母照顾幼儿的,但这“三鸟行”很可能是夫妻与妾侍,如果你们能够相安无事,我就不多事当没事吧。

我在四楼居高临下的位置观察鸟儿占尽了便宜,观鸟气势犹如航拍,但是掌着望远镜时文风不动还可以,只要拿起手机或照相机拍摄,几乎与四楼齐高的椰子树叶子上停棲的鸟儿就会被吓走!有次终于发现多年来在别处闻其声不见其鸟的『狗怄!狗怄』鸣叫声原创者,就是一种全身乌亮,嘴喙红色的鸫鸦。菜鸟观鸟,心头疑惑得到解答,仿佛侦查案件获得了结一样,格外满足。

鸟儿当然是会唱歌,不论知更还是鹦鹉,我却只听过喜鹊歌唱,其他的鸟都是鸣叫而非鸣唱。自己从来不曾现场观看过鸟儿鸣唱比赛,这个古老的爱好虽然能让同好者着迷,同时也属于康乐活动,纵使养鸟行为带来多种对人类社会正面的意义,对我来说,养鸟不如养鱼。一只鸟的本能是飞翔,『锦衣玉食养得娇,挂在绣楼闲逗着主人笑…』这首歌虽然隐喻金丝鸟小三,要是能让那些主子们双脚被长期曲坐不让起身步行,这样他们才会理解养鸟不让飞翔是如何残酷不人道!

这个小区八哥(又称灰椋鸟)虽多,却都没有一只的歌唱天赋被人发掘,没有《最强声音》的带动,牠们的生活却自由而自主,看似阵容不小,出现时总是列队式的排场,不论觅食、求偶或休息时间都喜欢鼓噪发声表达存在感,声音高亢而任性,这应该就是牠们的睦邻之道!

上个月某天,我发现其中一个房间窗框外安装的凉棚下铁笼最高处,靠墙壁部分的铁条上架满了草干与枯枝,两只八哥不停地高声交谈。自己一度嫌弃飞来铁枝上栖息的八哥撒下排遗,使得下方枝条上沾满污垢,而经常进行驱赶之后,又感内疚而不再干扰牠们。如今已习惯于他们的占位,原来已经安家落户,要生宝宝了!观鸟专家说,即使你家引来的只是麻雀而非知更,也别气馁,善待牠们吧!

关我鸟事

而相隔两米远的另一边窗外的铁笼枝条上,最近也来了一小群为数六七只体型大约十二厘米长的眼睛红色,全身乌亮的鸫鸟。有时牠们在椰子树旁一座双头路灯的灯盖上嬉戏。这座约五米多高路灯是市议会为了加强小区照明而增设的,往常都是小麻雀们在铁灯柱顶端,呈丁字形的铁灯架与灯套上玩耍,而红眼睛们入侵之后,就豪不客气地追啄麻雀仔!嘿嘿后者可也不是好惹的,牠们全力反击捍卫主权!作为旁观者的我,自从变成动物电视频道的狂迷之后,学到了即便眼前发生弱肉强食,也不可以插手处理,而是尊重所谓动物界生存定律(这个是硬道理吗,天知道)!所幸牠们的纷争并没有搞出鸟命,双头灯上,两相对峙,默许对方的存在。恐怖互制,权势相衡,这也是当今地球强国之间的共生模式呢!

凡是有树林的地方,都会有斑鸠出没,晨间由五百米以外的国家水利研究院(NAHRIM)周围林间总是传来『谷固固谷』的鸟叫声,听到这种熟悉不过的声音,自己不用问:那是什么鸟?正是来自斑鸠。那谷谷鸣叫声有时候变调成『固固固-孤』,它悠远无争,谦和淡定,亢卑有度,宠辱不惊,比起眼前亢奋狂躁,自信爆表的八哥buddy们,在车阵急冲冲赶路,交通灯严肃配合,闪一次灯讯号就滚动了另一个方向的一条车龙,看不到人,却感觉得到紧张的早晨,一个坐看风景的闲人把它认真地听进耳里了…

树林里的斑鸠我没见过,是不是与有些人家养在吊篮上温顺的斑鸠长一个样?浅灰蓝色或是浅灰棕色?而在楼下椰树叶上,就出现过一对不常来的红颈绿鸠,浅灰绿色的背腹,胸部半圈淡红,两鸟身材圆鼓鼓地,看起来没什么打拼的痕迹,看样子好像已经上岸了!

只有利用精密先进的科技配备才能成功掌握鸟儿活动轨迹与获取牠们的图片,我又哪有什么配备,只有一台托朋友从中国买来的双筒望远镜,镜筒上注明昼夜兼用,镜片上还有Made in Russia 字样,却没有倍率的说明,只有看不懂的100X120。用了几次,也目测不出到底是标准的八倍吗。转念一想,何必用望远镜呢?我有两株傲立的椰子树,自己不用做什么,就有十四五种鸟类轮流让我观赏,除了上述那些常客,远处马路边也常有估计从布城湿地飞来三三两两的白鹭,近处的车道空地享用居民撒落米饭的白鸽家族,以及晒衣绳上借地方歇脚的蜂鸟……肉眼所及,都能不费气力接受牠们朝见!虽然从来不曾出现珍奇艳丽的凤头燕鸥,也绝不会凭空飞来一只大头犀鸟,然而那些平凡无奇的野鸟,日日陪伴一个平凡无奇的退休闲人,竟然产生了相看两不厌的美好效果,咦,不是因为话说无聊人生吗,哈哈你才无聊呢!

这两棵椰子树,就是我每日居高临下观鸟兼鸟儿来朝的美好风景。


Paulo Brand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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