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莉
一百七十几公分,正式少了一尺有多。
没有人敢问他心中的感受。大家也不想揣测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压力一定很大。
「没办法。」,他的一句话,概括了一切。
「Father,手术时,在心中默念佛号吧。想像几个月后,穿上义肢后,就可以在花园走动。只要想,美好的事。其他的,都过去了。」
父亲第一次截肢,是2008年的事。
糖尿病没有定时吃药。
家中淹水时伤及脚趾。
小腿血管阻塞,导致伤口无法复原。
然后脚趾被截肢。
然后伤口恶化,从家乡居銮的私人医院转到吉隆坡的私人医院。
再然后,左脚就这样,没了。
膝盖以下截肢手术 (Below knee amputation)。
当时,我和哥哥在手术房外,只等到医生的这一句话:「对不起,左脚没了。」
七年后,我在手术房前,和他的右脚,做最后的告別。
也是膝盖以下截肢手术。
我最后又看了右脚一眼。小尾指已截肢。三个月来天天请护理人员照顾清洗伤口,但仍不见起色。第四只脚趾已发黑。医生的建议:「长痛不如短痛」「但你需要自己做决定,因为那是你自己的脚」。
我让妈妈留在家里,说,手术后再来。俩位姑姑在手术前来给父亲做最后的鼓励。父亲和生活在北京的姐姐视讯。哥哥和弟弟几天前才回来探望过。我一直在群聊里向兄弟姐妹做及时报告。
护士帮他戴上蓝色的手术帽。我看着父亲被推进手术房。就如电影一般,很有画面感。
一会儿,护士让我进去手术房。她请父亲念出他的身份証号码,再问了他几个和手术相关的事。然后让我簽字,同意一切。
又一会儿,护士又喊我进去,问,「那截肢的脚要如何处理?」这是我第二次面对同样的问题。七年前,我还在想,需要火化留下吗?知道妈妈一定没有主意,当时还给姑姑摇了个电话。这回我淡定的说,「请医院帮我们处理吧。」
同情。怜悯。当然不在话下。但对于手术的事,我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发生了,就这样吧。我只是一直在考虑该如何安排,如何善后。
感恩身边一直都有贵人相助。
记得七年前,我一直烦恼义肢的事。朋友建议到马大医院,但我希望找离家近一点的。之前父亲在家乡的专科医院留医时,护士已经肯定了医院并没有提供这样的服务。上网也找不到任何资料。一筹末展时,明知家乡的专科医院没有这样的服务,我竟然又莫名其妙的给医院摇了个电话。我说明来意,当时心里想着接线生应该会说没有、拜拜之类的。没想到对方竟然说,「等等,有一位护士也许知道!」然后得到了一个电话号码,打给了在新山的林先生。他竟然说,可以上门服务!这也太神奇了吧!我一直觉得,那天冥冥中有贵人暗中相助。感恩。
然后更神奇的事发生了。林先生自己开车过来时,我们才发现,他也穿戴义肢。在心理上,这给父亲莫大的鼓励。他还问父亲,虽然没有了左脚,是不是还会感受到脚还在,想去搔搔痒。父亲不断的点头。终于有懂他的人。林先生帮父亲量脚的尺寸,再向我们解释义肢的不同材质。几星期后装上义肢,学会走动,父亲基本生活作息也可以自理,生活基本如常。
直到七年后。第二次。
我又再考虑该如何安排,如何善后。得到父亲和大家的同意,决定让他出院后住在看护中心,直到伤口复原。因为家里只有妈妈,真的照顾不来。一切顺利的话,两、三个月后,能装上另一个义肢后,就能回家。
说是看护中心或护理中心,其实,就是老人院。朋友的母亲在那儿住了两年,还算满意那里的环境和卫生。我和妈妈去看看。一进门,在大厅围坐着一圈的老人都同时望了出来。是在期待自己的家人吧。我一直给父亲心理建设:是暂时性的。两、三个月后,能装上另一个义肢后,就回家。朋友说,不只老人,家人也要有一定的心理建设,因为周遭一定会有很多不同的意见。是啊,只要想着大家都是一片好意,就好了。
是啊。发生了,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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