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可欣
这一年东京气候有点不寻常,冷得特别早。十月中旬,天气报告说这是今年最后一天穿短袖衣的日子,果然,从此就全是披披搭搭的秋装了。日本的服装潮流与杂志,都是比实际时间超前一个月的,所谓秋装,在夏末就已进驻许多人的衣柜里。我像个当地人,每天依天气预报配搭着衣服、决定带不带伞、穿哪双鞋。正午走出家门上学去,迎着温暖的阳光与冷冽的空气,矛盾中竟有美好的感觉。日子是忙碌却充实的,每天除了上学,放学后还得张罗晚餐、做功课,忙得筋疲力尽但却十分满足,是另一种美丽的矛盾。
其实一开始获知日文班被排到下午时是有点懊恼的,因为打乱了我上午上课下午玩乐的如意算盘。下午班啊!感觉时间被卡住,不上不下的很难安排事情。也许离开上次念下午班的日子太久远了,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时间应该如何分配。可是开始上课以后,发现课业繁重,不可能每天去玩乐。除了要做功课,一个人趴趴走多了也会生厌,只好收起玩乐的心情,把游学的“游“字暂时删去,认真当一个留学生。
塞翁失马,下午班不但让我配合到儿子的上课时间,一起吃了午餐才出门。也把早上和晚上切割,让我有个精神饱满的上午,或悠闲地享受咖啡与杂志,或专心准备当天的小讨论内容、背生词,或一把劲地打扫房子;体力充沛的时刻,总是事半功倍。
东京的整个秋季,日子是一天一天充实地过的。墙上挂着的日历,满满记着每周的活动,上课、学舞、出游、会友。放下了家的牵绊,不用烦灯坏了狗粮没了院子的草要找人剪了等琐事,日子简单纯净得像单身生活,可以花更多时间读日文书、看杂志、追着跑得飞快的服装潮流。随着气候变化,也追着银杏与枫红,一个个地方去寻访,我期待的那种秋色。
之前已经听朋友说,我不需要跑远,住处附近的小石川后乐园就有美丽的枫红,东京大学就有漂亮的银杏。的确,从住处步行去后乐园或东大,都只需15分钟,于是某天先去了赏枫。座落在城市里的后乐园,却有着自然园林的风采,从大马路走入园里,仿如瞬间穿越时空,走进了美丽的森林。红红的枫叶或衬着蓝天,或掉落地上,都是一幅秋意盎然的美景。
丝毫不输阵的银杏,则在东京大学摆出了最美的姿势。那天我从有名的东大赤门进去,银杏没有想象的漂亮,但风一吹动,落叶像雪飘下那一刻,却美得叫人感动。从赤门漫步到正门,一路的古老建筑跟常春藤大学一样,散发出浓浓的书卷气。 听到一个爸爸对只有几岁大的小孩说:东大很美,对吗?我在心里悄悄回答:是啊!很美!转进正门的银杏道,啊!原来主角在这里,阳光下黄得闪亮的银杏树,让人窒息!走在溢满学术气氛的美景中,突然有种“活着真好”的感觉。是的,活着、做过想做的事、体验过人生的甜酸苦辣,真好!
能够完成游学的梦想,过过异国的寻常日子,也真好。
熟悉地游走于所住的社区,去买便当,去书店买杂志,追赶着电车,不再搞错月台上的等车行列,学会了与便利店或超市收银员的固定对答,像日本主妇们在超市里徘徊思考要买些什么菜;渐渐,莫名地建立了一种新的归宿感。每周一次去学舞,步行搭车转车一小时,慢慢习惯了东京人觉得很平常的赶路。有时夜里参加了活动回家,路灯下自己的影子,分不出种族、或国籍,仿佛已经成为那里的一部分。
当社区路旁一列列的银杏树散落满地黄叶,人们的衣服越穿越厚,圣诞和新年的跫音慢慢靠近,商店和邮局开始摆卖贺年卡,我知道,即将要离开这城市了。脑子里开始盘算如何把东西带回家,整理出来的,竟是许多的不舍。不舍的感觉与要带回去的行李同样超重,只好把一部分留下。比如三个月来穿得鞋头都踢损了的靴子、已经读完的课本、下一个秋冬以前还穿不着的大衣,伴随着不舍暂时寄居儿子处,等我下次再去,一一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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