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庆
从想当华文老师到今天,我还一直走在变化万千的曲折华文教学路上。
小学就想当华文老师,当然那绝对不成气候。后来申请师训华文组,官员游说我转系,却被固执的我一口回拒。幸好福大命大,还是赶在第二次录取时挤进了华文班。
实习时期被派去放牛班,一个级任老师都每天哭着离开课室的班级。这个放牛班算是实验性班级,在当时是史无前例,后无来者,就只生存了一年,而我竟然成功搭上唯一的这一班车。班上的学生有一个严重自闭儿,天天躲在桌子下,写的字不是支离破碎,就是叠罗汉。还有好多个过动儿,很多时候他们不是在课室追来追去,就是一溜烟离开了课室,不知在学校哪个角落,然后再突然冲回来。暴力倾向的也不少,要嘛打架要么大吵,有老师在对他们只能起着不到一分钟的影响。记得比较正常的只有两个女生,身为班长及副班长的他们非常懂事,专心上课,乐于帮助我管班找回失踪人口,然而开始做功课才明白她们怎么会被送进这么特殊的班级。
校方说由于刚好学校获派有辅导资格的老师,所以把全级的“特级学生”召集在这班,期待能看到奇迹。视察实习的讲师应该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对我只能让学生专心上课十分钟大感不满,评分甚低,他没见到第一个星期我从进班到下课东捉人,西安顿,南劝劝,北追逐,完全无法让他们静下来,更妄论上课的惊险片段。当年对这些特殊学生的认识非常不普及,加上还没有网络遍及,要找相关资讯不简单。为了成绩不理想又不被理解,我偷偷在心里哭了又哭。然而当年的黄毛丫头没有被吓得离开教育界,倒是有非常大的发愿再去深造,而且一定要是辅导系。
毕业后被派到华小,原以为可以好好当个教师,不过原来曲折的路才开始。顺利地教华文课,当然,是后进班,不过能教华文是非常兴奋的事。这一班学生大多数无心向学,也普遍认为自己太笨,或许应该说是身边的大人都常告诉他们是笨的。所以第一次面对他们,我除了心疼,还有决定要改变。半年后的他们是很大差别的,主动要求让他们留校,跟我多学习,从两三个我劝着留校,到几乎全班自动跟父母要求留校,心里非常大的满足感。当年补习风气不盛行,何况我是免费的,也许也是家长乐意让孩子留下多学的原因!
突然,下午班一位临教获得进入师训要离开,而我竟然被钦点转到下午去接棒,没得商量。班上的学生痛哭流涕,还说要去示威要求校长,吓得我赶紧劝架,还理性地解释我多么需要去下午班协助那些小朋友,而且他们的进步让我相信他们可以自助了。我想,也许他们似懂非懂,就很快忘记了我,课后补习也告一段落。其实我为了不能再教他们早已在心里哭了好几回合,很难过无法看到努力的成果,也不知道成绩能有多大差别。而可怜的这一班,后半年倒是换了好几个临教。
在下午班,接手教学,得先建立关系,了解他们的程度,这群活泼无邪的顽皮小子也让我费了好多心思,虽然有看到成绩,但半年的陪伴实在太少太短,看到改变却来不及成为好习惯,又到了离别的时候。
后来如愿去深造,好不容易回到学校就不让教华文了,倒是一会儿主教英语,一会儿成了马来文老师,努力要求也没有用。就这样换了又换,停停教教,就教了二十年。这些年,没有一次是完整交完一年的,好夸张,却那么真实。
到今天,仍然不忘初心,仍然非常想当华文课老师,这是三十年都还没想要改变的。我在想命运似乎在跟我开玩笑,让我从来都没有远离华文,却始终没试过安定的生活,也丝毫没有一张成绩单。
然而,回顾自己的际遇,我从不谅解到选择原谅,从愤怒到非常感恩。所有的人事物都让我保持好学(因为太多不同的科目和事物要学,太多特别的人要面对)、谦虚(因为从来没有成果,所以没有机会骄傲),也让先天条件不具足的我成为一个有能力协助家长、老师、同学,甚至陌生人的华文老师。
教华文的路,从前曲折,未来也应该不容易走,但只要一步一脚印,没有什么可以摧残得了这颗执着的初心。一步步走着,愈也越发自在了。
图:新山烈光镇培智华小课室。至今已经执教第七个年头了。
支持作者
喜欢这个作品?请略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