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球
马六甲3间估俚间,即洪顺堂、龙山、协发各有自己的行政管理,各自选出一位工头与收账员,以及一位识字和懂得算盘者担任财副,他们必须是在额会员。
将货船的货物搬到码头再到仓库,便把当日收来的钱平分给估俚们,比如收到2080元,估俚们有100名,每人可获得20元,余款80元当做镭尾(尾数),每人不足一元就不分,这些钱归入公司的竹筒。一些工友有事情无法上班或做半工,则扣其工钱,一律归入公司竹筒里。待到一年4次庆典时,才分与在额会员。这个制度推行了多年,直到上世纪70年代,马来族同胞工友加入才废除。那时的大公司工友会,不分种族,取消“在额"及“大工"的阶层,一律平等成为基本会员,竹筒的钱改在年底分花红,各族同享。每年4次的神诞宴会改为一年一次,即中元普度宴会,并备有清真食物以飨友族。
马六甲码头旺季是在7月份开始到年底,因为靠近新年商家忙进货,淡季在4至6月份。淡季时候,估俚会做一些散工,诸如搬“戏笼"(福建话,即演戏的器物)等等,这些小钱归他们得,现场跟事主收钱,不需要交到估俚公司去。有时候神庙游境,他们过去帮忙扛神轿,那就属于义务性质了。
外国商船来到马六甲码头,主要输入的货物计有中国杂货、泰国饲料、西欧肥盐(肥料。主要用于橡胶树)、印度盐等等。当时马六甲拥有很多饲料厂,乃南马最多的,需要从国外进口许多原产品来制造饲料。
船上搬运与陆地搬运中,哪里是最舒服之处呢?曾台成说是在“仓库"。仓库里面不晒太阳,清洁,是大家最喜欢去工作的地方,不过这是工头皇帝才有资格去做,也就是高级的在额工人方能享受到的。
码头估俚有他们自己的俗语及行话,曾台成君提供了这方面的资料,均是福建话发音。俗语类:显就歇,无镭就借(累了就休息,没钱就去借);显就躺,无躺呣成少年家(累了就躺,不躺不像少年人);免流汗,站伫看,搁分一半(无须流汗,只站著看,还有得分一半。注:指在额工人将工作让给別人去做,他不需要做还有得分钱);一个估俚,卡好过3个经理(当一个码头工人,好过3个经理的收入);弓真敖弓,弓甲无倘弓,才来估俚间(很会计算,计算到没地方去了,只好来到估俚公司当估俚。意为估俚都很会计较工作的多少轻重);估俚头,乞食尾(当估俚的,晚年都很凄惨潦倒。注:估俚收入虽然丰厚,不过多数染上鸦片、赌博或饮酒之习,因此晚年潦倒)。
最有意思的是这首俗语,传神地描述了估俚的工作态度:糠惊轰,亚三(罗望子)树奶惊拷肩;盐惊湿,草粉(饲料)惊拉三;肥盐惊滑,惹赣(玉蜀黍)惊沦;食饱等死,想等政府米。(扛米糠怕灰尘飞扬,扛亚三橡胶怕肩膀受伤;扛盐怕潮湿,扛饲料怕肮脏;扛肥料怕滑,扛玉蜀黍怕掉下;吃饱饭等死,最想等到政府的米。因为扛米包是最舒服的工作)。这首俗语每两句押韵,很贴切的本地创作。
行话类:打锺——开工;下海底——在货船工作;做山顶——在陆地上工作;分镭——分发工资;尼(抓)号头——分配工作;福食——饭当;够气——不够气力;拿米包——扛米包;开空——分组;吊工牌(每个在额工人都有号码牌子)——暂停工作;合侬——工作集中;喝猴(喝钩。福建话的钩与猴谐音,喝相当於华语的喊,喝猴就是指挥船上的铁钩搬运货物的工作)——船上的指挥员。当喝猴工作的指挥员,通常均有外号,举例:曾台成(阿成),就叫做“猴成"。
写了3篇关于码头估俚的文章,发现这些皆为我们所忽略的民间劳动生活,竟然是这般有系统有制度的组织,真的感谢曾台成君的提供资料。
原载于星洲日報/文化空间·田野行脚,2015.11.30。
左:曾台成 | 右:估俚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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