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益安
那一年他长途跋涉回到家,在家门口前,看到大门旁边掛着带点生锈、弯弯的旧式衣架,架上有晒干了几天的衣服,正冷清地停掛在半空中,从早晨到夜晚,再迎來黎明。
当曙光从陰暗的屋檐照射下來,天亮了,几件衣服又寂静悄然过了一天。
回想每一天早上起來,妈妈习惯地先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待洗毕后从洗衣机取出來,然后一件件掛在衣架上,阳光的热量,把衣服晒得朝气蓬勃,温暖穿在孩子身上,身为母亲她希望孩子穿得整齐舒适。
然后独自下楼在餐室吃早餐,还不忘与熟络也在吃早餐的邻居喧哗几句;再往巴剎为一天两餐张罗,这些生活上的大小细节,日出而做,対她而言驾轻就熟,忙忙碌碌,也就是一天。
岂知这天突来的意外,严重向她侵袭,令原就年老多病的她不堪一击,败阵下來,她在厨房晕倒了,家里的小儿子打电话叫救伤车,救护人员來到即刻将她抬上车,送往医院急救。
路上交通拥挤,救护车响着紧急讯号,眼前塞满排排的车辆,寸步难移。天慢慢地暗下来,原是分秒必争赶往医院的路程,却犹如蜗行牛步,躺在救护车里的她,双眼紧闭,时间沒有善待她,抵达医院的那段路程用时超过一个多半小时。
医生判断是脑中风,这个病魔可以折磨一个人很久,从吞噬人的体力到意志力,最终瘫痪成为一副不能动弹的身躯。
此刻她需要靠自己努力,与病魔奋斗。
住院隔天她突然身体发热,医生用浸过冰的冷毛巾为她擦身,听护士说她的身体微微顫抖了一下,有反应是好事。医生说接下来就观察她的情况,看看几时可以醒过来。
她安稳熟睡着,四周白色的墙,浓浓药水味,如斯平静的夜,不时传來隔床病人的呻吟声,只是她已感觉不到。
天刚亮不久,医院尚未开放探病时间,在这冷清清的早晨她猝然离世,沒有亲人围在床边激动、号啕大哭悲慘的场面,她用安详和沉默的方式向世界告别。
原來昨晚的一幕,是身体自然反应,一种假象。在大家抱著满怀希望,乐观态度安心回家睡一觉之后,随即迎來晴天霹雳的消息,沒有人送她最后的一程,无论対活着或临走了的人,都是遗憾。
那时候他已经正赶着回来了,听到噩讯,他崩溃自责,忍不住痛哭失声,她沒有等他,她知道儿子会更加不舍得。
遗体运出來后便迅速安排后事,打点好折腾了一整天,他让亲人守着妈妈在殡仪场,然后才独自回家洗刷。
在门口看见晒干的衣服,悲从中來,眼泪在眼眶打转,他把衣服逐件收进屋子里,坐在沙发上细心折好;打开衣柜将它叠在一堆整齐的衣服上,都暂回到原属的地方,只是它的宿命不会很久,人在物在,人去楼空,家里不再有一丝生气。
他将妈妈最喜欢的衣服一起火化,让它都回到主人的身边,当一切烧成灰烬的时侯,遗留在他心中的只有妈妈対他永恒的慈愛。
这些年后,逢祭拜亲人的节日,总唤醒了他长长的思念,如果说时间可以治疗伤痛,倒不如和上天做个交换,在那一天给彼此多一点时间,他希望有机会可以握住妈妈的手,好好说再见。
他就不会永远是那个迟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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