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国芳
在家里拿起旧书阅读,常常会从中掉出几张登机牌。当年频繁出国期间,恰是读书最多的时候。在候机室里摊开书阅读,登机时那一小张文件就成了书签,方便坐定后翻到方才那页。如果掉出来的是商业舱牌,通常是公干,最终目的地是欧美、印度或南非;如果是廉航,也许是私人行程,限于东南亚地区。它们常勾起一些回忆。
这几天阅读叶嘉莹的《人间词话七讲》,掉出一张2017年12月31日,新加坡飞合艾的虎航登机牌。当时我卸下总裁职务已超过一年,这趟行程取道合艾,用近10天的时间,一站一站慢游到曼谷。合艾的下一站是博他侖,在轰隆隆的火车上,叶嘉莹继续讲述晚唐五代的“歌词之词”,如何演化成北宋的“诗化之词”,和南宋的“赋化之词”。博他侖内湖的莲花和渔架网,宛如梦境。我在市郊探索一座深藏山中的修道院时,曾失而复得一幅眼镜,如今出门仍挂在胸前。
下一站是董里,一个让我想起乔治市的地方,海中有儒艮,民宿有美丽少东奶奶。我在当地的潮州会馆,跟一名老友交换过几则简讯。接下来是洛坤、素叻他尼、春蓬。在抵达曼谷前,书差不多读完,老友发来一则视频,当时我站在两节火车车厢间,正准备下车,没即时打开。一个月后,他就去世了。我打开视频,原来是香槟动画。后来我写《亏欠》,附上林夕填词的《匆匆那年》视频 –– 我们要互相亏欠 / 我们要藕断丝连 / 要不然凭何怀缅 –– 如今重温,也是宛然如梦。
在旅途上读书,毕竟是匆忙的,有一种囫囵吞枣,赶路的感觉。如今读书比较郑重,选一天最好的时间,在没处理琐事前,用看书架把书摊开,放在光线充足的地方。焚香倒是没有,只是静心。如今读书,不再由考试、功利,或目的导向,虚度光阴而心安理得,偶尔便有“悠然见南山”的灵光乍现和感动。
然而,那歌词还是令人措手不及 –– 如果过去还值得眷恋 / 别太快冰释前嫌 –– 一切都太迟了,遂成永远无法圆满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