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心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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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美莉

朋友问，「为什么积极从事义工服务？」

我想起了二十四年前在公司的捐血活动中，一位同事很认真地问我，「为什么妳要去捐血？」

当时我在心里反问，「为什么会问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为什么？」

只是单纯的想尽一点绵力。如此，而已。

如果真的要谈目的说好处，我想，从事义工服务是让我在人生的舞台中遇到一些日常生活里不常出现的角色。

不息息相关的人。
有和蔼可亲的。
有咄咄逼人的。
有懵懵懂懂的。
有自视过高的。
一期一会。难得有缘见上一面，让我们好聚好散吧。

老实说，多年以来遇到的，大多数都是和善的人。

这个星期再次响应了某基金会为期两个星期的免费口罩派发活动。活动进入了第二个星期，人潮没有上个星期的多。

我服务的地点是一家热闹的超市。上个星期人潮比较多，除了我和两位义工，超市也派出一位员工帮忙。这个星期二只有我和另外一位义工。星期三则只有我自己。

这个星期没有长长的人龙，但人流依然络绎不绝。

人来。人往。

有人点头示意。
有人竖起大拇指。
有人特地走过来说他拿了。
有人说「小妹」（这个是重点！）妳又来帮忙啦。

如果真的要谈目的说好处，我想，从事义工服务是让我学习到，小小善意的表达，足以温暖人心。

不说，我们永远不知道彼此的心思。

人来。人往。

我扫描了证件后，系统突然当机。我请另一位义工去找超市的员工，因为需要员工证来重新启动系统。

「对不起，请您等一等。」
「等！妳在浪费我的时间！」

我笑笑，再次道歉。他的一分钟，的确很宝贵。

如果真的要谈目的说好处，我想，从事义工服务是让我学习到，在群体大环境中，不能只想到自己。

人与人之间多一点包容体谅，社会才会有多一点温情。

人来。人往。

我扫描了证件后，出现了「已经领取」的讯息。我礼貌地询问，「是否家人已经代领了？」Aunty 肯定地说，「不可能！」我再次扫描证件，还是出现同样的讯息。我尝试手动输入身份证号码，结果还是一样。

「Your system is crap!!」，说话的是先生。

我向他表明，自己只是义工，只能依据系统的指示运作。我递上了热线电话号码，请他们向基金会询问和反应。

Aunty 看起来也很不高兴，一直在旁边嘀嘀咕咕。

我还是笑笑。

后来我的搭档问我，他们会不会是领取了口罩可是又假装还没有拿？

我说，有可能。但是也有其他更多的可能。
电脑系统出差错。
家人代领了没有通知他们。
以为可以到不同的领取处重复领取。
有人冒领。
老人家忘记了。

虽然只是一盒口罩，因为他们的态度坚决，我非常鼓励他们向基金会反馈。如果每个人都怕麻烦或嫌事小而不上报，社会不会进步。

如果真的要谈目的说好处，我想，从事义工服务是让我学习到，不用过度解读别人的态度。任何情绪的宣泄，都不是针对我个人，而是当事人对事件的情绪反应。至于以何种态度表态，那是他个人的修养。

我尽了自己的本份。其他的，与我无关，所以无碍。

星期二的搭档是一位口罩下看来年轻的马来男子。
「Are you still a student?」
「Oh! Thank you. You’re so kind.」

我是直接响应基金会的义工招募号召的公众志工（public volunteer)，而他是属于一个志愿团队， 尼拉团队的社区志工（community volunteer）。

Team Nila 尼拉团队是新加坡体育理事会的志愿团队，在2015年为了配合当年在新加坡举办的东运会而成立。自成立以来，志愿活动多集中在体育领域，如新加坡东南亚运动会、鱼尾狮杯、世界乒乓球职业大联盟（WTT）世界杯决赛等比赛。 2016年开始，也推出了非体育性质的社区志愿活动让更多人参与。任何人都可以报名参加这个志愿团队。

人来。人往。

一位大叔走向我。
「Uncle，来领取口罩吗？」
「我不符合资格。」

看没有人排队，Uncle 找我说说心里话。他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努力打拼事业，省吃俭用不浪费一分半毫，才有能力买下了公寓。可是因为住在公寓，很多政府的津贴他都无法获得。反观一些他认识的人，年轻的时候去 Batam 去泰国花天酒地，老来了没有什么钱，政府反而更照顾这些人。

我笑笑。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说，「因为自己的努力，您让家人过着更舒适的生活。Uncle 您很棒！」

Uncle 笑笑，说，「如果有额外的津贴补助，其实也不错。」

我没有说的是，「如果时间可以重来，Uncle 你可能还是那个会努力打拼事业，省吃俭用不浪费一分半毫的年轻人。时间就算重来，你，还是你。」

如果真的要谈目的说好处，我想，从事义工服务是让我学习到，聆听。用心，聆听。

真不真诚，别人感受得到。

人来。人往。

我扫描了证件后，出现了「不符合资格」的讯息。这次的免费口罩派发活动，只限于蓝色或橙色社保援助计划（CHAS）卡、公共援助金（Public Assistance）或特别津贴（Special Grant）卡的家庭及个人。 CHAS 卡的申请条件是根据家庭人均月入或住屋年值。这一位看来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子解释，她刚刚才收到社保援助计划（CHAS）蓝色卡的合格短信，并出示短信证明。我解释，电脑系统无法及时显示最新的合格者，但她还是可以领取口罩，只是需要输入资料到超市负责员工的手机软件。当时我联络不上那位员工，便请她到三百米外的另一个派发地点领取。她提高了声量，坚持自己符合资格，应该可以「在这里！」领取口罩。我再次解释，她的确符合资格也可以领取口罩。只是那位员工可能刚好午休，请她待会儿再过来或到附近另一个派发地点领取。她看来有点不满意，走了。

我笑笑，再次道歉。

下一位，竟然又是同样的状况。也是看来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子。我重复了和之前一样的解释和提议。女子说，「没事。三百米近近而已，很方便。」半小时后，她竟然又回来了。 「我想回来告诉妳，我拿到口罩了。谢谢妳。」显然，她听到了我和之前那位姐姐的对话，也听到了姐姐提高声量。我没有介意第一位姐姐。但第二位姐姐绝对是一位温暖的人。

如果真的要谈目的说好处，我想，从事义工服务是让我学习到，人，可以成为更加温暖的人。

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喜欢自己活成的样子。

人来。人往。

下一班没有义工帮忙，需要由超市员工接手。

离开前，一位大婶走过。我一贯地提醒，有蓝色或橙色的 CHAS 卡，可以免费领取口罩。 「我没有这个卡。我也希望我有。」

超市员工对我说，「如果是我，我会希望自己不需要申请。这表示我的收入不错，不需要政府的额外津贴。我喜欢自己靠自己。」

如果真的要谈目的说好处，我想，从事义工服务是让我学习到，每个人都有能力发出光，照亮自己。

新一波疫情扩散，好朋友知道我参与义工服务。
「见了很多人吗？」「很多。」
「小心照顾自己。」「我会好好的。」
不是英雄，也没有想逞英雄。我做到，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小事还是需要有人来做。

只是单纯的想尽一点绵力。如此，而已。

Featured photo by Joel Muniz on Unsp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