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婧双
去吃晚餐咯。
嗯,走吧。
要不要坐我的摩托去?
我怔怔地看着恩。恩殷切地注视着我,像个等待开奖的人。于是,我瞬间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只见恩嘴角微微上翘,转过头递来一个头盔:“你这样拿着,然后转过来,套上去。”话毕,恩的头已穿戴好头盔,而我依旧呆呆地握着在手中的那一顶圆黑色玩意儿。
恩笑了笑,随手从我手中接过头盔。不消片刻,我的头顶也跟恩的一样,稳稳地穿戴好头盔。
走吧。
恩一脚跨过骑士座位,让摩托往左边微微倾斜:你的右脚先跨过来。
我跟着恩说的那样,先把右脚跨过座位,顺利地坐上摩托车后座。
坐稳咯。
乍听到恩的指令,我的双手倏地往恩的腰搂去。骑摩托时搂着男友的腰,这件事我想不必恩教。
我不曾当摩托乘客,更不曾骑摩托。犹记得那时还很小,爸爸周一至周五都需要到外地工作,而一边照顾我们三个孩子一边工作的妈妈,三不五时便会托她的同事在闲暇或顺路之时,载送我们这些孩子补习。记得哥哥姐姐都曾当过那位同事叔叔的摩托乘客,唯独我始终不敢也不想坐上叔叔的摩托。
幼儿园时期,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且称她为小白。她的真实名字我已记不清,但她白皙光滑的肌肤我始终不会忘记。因着母亲需要上班,于是一早便会把我送往住宅区附近的幼儿园去上学,而我总是第一个抵达幼儿园的人,而小白总会在我到幼儿园不久以后抵达。那时候,每每向母亲挥手道别以后,我便会在底楼的大玻璃门前,看着门外的马路,等待小白的出现。或许是人总会被稀缺所吸引,在看到小白光滑肌肤的第一眼,我就决定要跟她成为好朋友。所以只要一听到不远处传来摩托声,我便会死劲地靠在玻璃门上,张望着小白的到来。随即在看见小白和她爸爸骑着的摩托车抵达幼儿园门口之际,大声呼喊着让幼儿园的老师为小白开门。
依稀记得,突然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在玻璃门上差点儿靠出个洞来,小白和她爸爸,还有她爸的那台摩托车接连好几天都没出现。老师说,小白受伤了,需要在家里休养。那时候只在妈妈读给自己听的报纸上听过“车祸”一词的自己,不曾了解车祸是什么,受伤的人到底受的是怎样的伤?
待小白重返幼儿园,看着她脸上的疤痕,还有她那原本光滑的小腿因为被摩托车引擎烫伤直至掉皮的一大片伤痕,我不再像一如既往那般冲上前去抱她。老师说,小白受伤,所以我们要小心照顾她,不能对她太粗鲁。我远远地站在一个角落,凝视着她。她似乎也很害怕我弄伤她,挺挺地站着看向我。就这样,一切像是理所当然似的,我俩在那以后变得生疏了,她交了新的好朋友,而我亦然。一直到她突然不再出现于我的幼儿园,我才从她那新的好朋友口中得知,原来小白见我总盯着她的小腿伤痕看,以为我介意她的伤疤,觉得她丑陋,不喜欢她了,所以才不跟她玩。那时候我也无从跟小白解释。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把自己的怨恨,转载到摩托车上。
兴许时间不只冲淡了我的怨恨,竟也糊里糊涂地让它化作恐惧。一直到长大成人,我都不曾乘搭或骑摩托车,不想让自己的小腿也变得像小白的那样,失去一大片皮肤,也在看见不少友人骑摩托车出意外,还有在父母坚决反对哥哥学骑摩托之际,对摩托产生深深的恐惧。
在那欲下雨的夜晚,我一边搂着恩的腰,一边乘着迎面吹来的冷风。在那以前,其实我曾当过恩的摩托乘客,但那时候只不过是在他家住宅区里绕个圈。他说让我先感受一下坐在摩托上的感觉,担心若直接载我上马路,我会害怕。但是在恩身后的我,能够靠躺着他,还能搂着他的腰,真的不可能害怕。
一路上,恩只要一到红绿灯,停下之际便会微微侧头问我还好吗。能够一边靠在他厚实的背上搂着他,一边欣赏着沿途的夜景,吹着迎面赶来微冷的风,怎么能够不好呢?
原来,对于一件事的想法,真不是永恒的。
Photo by Eugene Zhyvchik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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