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蕙名
阿嫲时常说，阿公是个爱吃醋的男人。年轻时经常骂她，还不许她和其他男人说话。但自我懂事以来，阿公就是一直被阿嫲骂的那个人。表哥说阿公以前很凶，因为阿公曾经在他调皮时“赏”了他一个暴栗。他至今都还记得那种感觉。然而在我的印象里，阿公是个和蔼可亲的人。
我的阿公是个橡胶工人。小的时候每次听见那辆熟悉的摩托声就知道是阿公放工回来了，然后就会冲出去主动帮他把水瓶与帽子放好。但挺调皮的时候就会在他回来时赶快把小门关起来不让阿公进来，然后让他在外面敲门。 阿公喜欢用发蜡梳头，但我真心不喜欢那发蜡。油乎乎的，又很臭。我觉得阿公没涂发蜡时还更帅！阿公的房间有许多有趣的小玩意儿，我每次都跟寻宝似的找到新宝贝。阿公有个口风琴，我每次吹的时候只像是大象在叫，但阿公却吹得很好。妈妈老是觉得那个口风琴很脏，但我放在嘴巴就吹了，管不了什么脏。现在回想起来，的确很脏。
阿公喜欢唱歌，二楼有一组阿公的卡拉OK装备。二楼是个很大的空间，放装备的地方与客厅差不多大，然后还有四间房间。阿公每到傍晚就会开始他的“个人演唱会”。而我就是个小机灵鬼，每次只要一听到音响被开启时的那一声，我就会一支箭冲上二楼与阿公抢麦。我最喜欢的歌是《月亮代表我的心》。现在回想起我家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当时的歌声肯定吓坏过不少人吧？那时候的我可是很容易满足的，只要让我唱上一两首歌，我就会自己在旁边玩着阿公旅行时带回来的土陶摆设品。但阿公有时候也超自私的！他竟然在开音响前把二楼的门关起来！就算我冲得再快也快不过他关门的速度，然后我就会在外面一直敲门让他给我进去。不过他却很狠心，就算我在外面哭喊着或发脾气，他还是自顾自地自己唱。最讨厌阿公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我每晚还是会吵着阿公让他给我说睡前故事。所谓的睡前故事就是阿公年轻时的故事。我已经记不清以前听过哪些事了，但唯一一个印象深刻的是阿公说过他以前养过一只雪白、像狐狸的小狗。它跟阿公特别要好，但它的结局却很悲惨。阿公在一天的早晨找不到它，结果发现原来它前一晚钻进了被里，一个不注意就被睡梦中的阿公翻身压扁了。有时候阿公不想说故事时，我就会和他一起看电视。他每次看的都是马来警察的戏，虽然我当时不是很听得懂，但还是看得挺津津有味的。
后来逐渐长大了，也不是那么喜欢整天围着阿公转。小学时忙着读书；中学时忙着交朋友；大学时住在宿舍。我长大了，阿公老了。他在一次摔倒后就行动不便，后来就需要人照顾了。我们轮流照顾着他，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变成日常。我发现他的瞳孔颜色越来越浅，清醒时的状态总是放空。我很好奇他眼中的世界，但我又很害怕。就这样拖了两年，阿公在一天的早上离世了。虽然家人们都知道这一天不远了，但还是会难过。不过死亡或许只是这一世的结束、另一个旅程的开始。我们永远无法得知死了之后会怎样，他或许是以一个我们看不见的方式存在着。
永怀。
Photo by Derek Lee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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