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
新村对我而言不是一个陌生的词语,因为我就是在新村里长大的孩子。只是我所经历的新村,是远离了硝烟、远离了动荡的新村。一九四九年离我太遥远,太遥远了。我对那个动荡的年代所知甚少,只能从爷爷的只言片语中听闻一些零散的故事——铁篱笆、马共、森林、英国军队……这些听起来如此遥远的故事,却确确实实地发生在我脚下踩着的土地上,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成长的村落里。
一九四五年,随着投掷在日本广岛和长崎的原子弹落下,日本宣告无条件投降。三年零八个月的日本殖民时代正式在马来亚这片土地上告终。然而,迎接这片土地的却不是拨开云雾见青天的好消息,而是马来亚共产党与英殖民政府之间的对抗。一九四八年六月十六日,马来亚共产党发动武装抗争,全国随即进入紧急状态。为切断居住在森林边缘的华人给予共产党的支援,英殖民政府制定布里格斯计划(Briggs Plan),大规模地将约五十万的华人从丛林边缘迁移至被铁丝网围绕的集中营里。这便是华人新村的前身,一个四面伏敌,备受监视的村落。
树林里隐身潜伏的游击队伺机而动,月光下的橡胶树影子不安分地在风中摇曳。一张小小的身份证,成为了区分村子和森林的界限。集中营式的管理,行动与粮食皆受严密的掌控。有人留在村子里,有人加入了英政府阵营,也有人走进森林,拿起了枪械。《新村》这本电影小说,讲述的便是一个平民女子与马共分子的相遇、分别和重逢的故事。在大时代的挟裹下,人人都好像一滴渺小的水滴,被簇拥着在滚滚的历史潮流中前行。
一九五七年,华玲和谈破裂,马来亚正式独立。一九六零年七月三十一日,长达十二年的紧急状态解除。一九六三年,马来西亚成立,辉煌条纹从此在这片土地上飘扬。一九八九年十二月二日,《合艾和平协议》签订,马来亚共产党放下武器宣布解散。所有关于新村的历史,仿佛就这样尘埃落定了。但新村的故事没有落幕,如今全国各地约散落着四百多个新村。她们都是历史遗留下来的产物,在默默地生,默默地提醒我们那一段由血与泪构成的岁月。
关于新村的故事,我们的历史教课书着墨不多。小说的原型电影《新村》二零一三年上映时也因涉及马共的内容而在马来西亚被禁播,甚至掀起不小的风波。这段真真切切发生在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的历史,却仿佛是不可被触碰的禁忌话题。由泪与血书写的历史,就快被掩埋在淡忘的尘雾里了。
时光如梭,一九四九年距离今天已经将近七十五年了。随着时代的变迁,新村的面貌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今天的新村,丝毫没有昔日集中营式管理的痕迹。七十五年很长,长得足够让人遗忘许多事情。新村老了,年轻的孩子还会知道从前的故事吗?那是一代华人的记忆,是我们挚爱的这片土地的一部分。历史是和过去的对话,不遗忘,是在这片土地上成长的我们不可推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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