鄀晨
夜晚,窗外的蝉鸣不绝,偶尔夹杂着青蛙此起彼伏的呱叫声,连绵的墨色里,皓月当空。
我独自一人呆在小小的单人宿舍里,把自己困在更为狭窄的书桌前,左边是未曾拉上窗帘的窗户。我低下头对着眼前的一本本书苦恼着,漠视了窗外皎洁的圆月。
“滋滋滋……” 忽然,被我随意放在一旁的手机在桌面上开始振动,脑袋原本有些昏沉的我猛地惊醒。
振动着的手机不断与桌面碰撞,振动声在静谧的空间中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我急忙拿起手机,生怕这声响打扰了与我只有一墙之隔的“邻居”。
“哈咯。” 在看见屏幕上显示的人名与接通来电之间,犹豫了几秒。
“吃饱了吗?在做什么?” 没有多余的开场白,瞬间入耳的句句都是母亲的关怀。
“没什么。” 忙碌感涌上心头,伴随着还有许多事待完成的焦虑感,我克制着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实话。
母亲开始分享家里近来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从父亲的身体健康状况说到昨晚为什么家里的小孩又哭了。
我听着母亲的声音,不时应答几句,眼神却到处游离,逐渐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在通话的过程中,我的脑海里总有一根弦紧绷着,因为我和她都心知这些都不是这通来电的重点。
还记得前不久,初次听见同样离家甚远的朋友能与父母通话长达数小时,当时的我内心深受震撼,因为我和他截然相反。我和母亲甚少通过电话交流,甚至连平日的交谈也少之又少。回看自己的通讯记录,也只有寥寥无几的通话记录,甚至没有任何一通撑过十分钟的时长。
“和他们分享日常发生的事啊!” 朋友理所当然的回答让我有些语塞。
“你不会这样?” 疑惑的反问让我不自禁怀疑起自己,甚至开始审视自己与家人的关系是否太过冷漠。
兴许是因为从小的习惯和家庭因素,即便让我与他们分享发生过的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平淡的日常里没什么值得夸耀的好事可说;说坏事又免不了让他们无端产生愁绪,最后什么也不说成了常态。
现实和回忆在拉扯着,我一半的心神正在倾听电话里的声音,另一半则被发散的思绪牵着走。
“最近会回来吗?”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装似无意地问出了这句话,平淡得像是一句随意的问话。
像是触及到了什么关键词,我脑海里的那根弦被拉起、放开,绷紧的弦瞬间绷弹了一下,造成的巨响让我瞬间回神。
我没有询问原因,而她也没有诉说原因,我们都心照不宣地知道原因。
我的眼神下意识往桌上的月历望去,看着一个个格子里写得满满当当的字,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理智和情感在脑海里犹豫不决地争执着,脑海里的草稿纸被反复涂写了又删改,电话那头的人还在等我回话。
“最近……应该没有回,等到放假才回,大概一个多月后才回。” 理智和情感的僵持有了结论,几秒钟的时间不足以让我将要说的话反复推敲,说出口的话语莫名地带有尴尬的感觉,语句的不通顺昭示了我的慌乱。
“……好,不要紧。” 沉默片刻,母亲随后的体贴应答,如果能忽略其中的遗憾之意的话。
愧疚感细细密密地轻刺着我,我知道她为什么问我,因为再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而今年的家庭聚会,仅有我缺席。其实我准备的生日礼物很早就已经被邮寄到家里,她收到时的高兴没有半点掺假,甚至收到的那刻便迫不及待地分享到社交媒体上,向所有人炫耀。但可能,她想收到的礼物不止这样。
我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这通来电的来意,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含义,更不知道这些举动背后代表了什么。
“……” 通话陷入一阵沉默,短短的几秒沉默被心理作用熬成几十秒的漫长。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打破沉默的是她的温和问话。
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视线在月历上漫无目的地扫描,却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日期,只能说出“之后再说”这句话。
“那好,你早点睡,别熬夜到太迟。” 母亲语气轻松,熟悉的结束语一成不变,仿佛这只是和以往一样的普通对话,让心思千转百回的我都差点信以为真。
通话就此结束了,怅然若失的感觉却久久挥散不去。
通话时长停留在六分二十二秒,我不自觉叹出声,声音飘散在只有我一人的房间里,唯有我听见。
我把窗帘拉上,隔绝了窗外无瑕的明月,继续把自己锁在狭窄的书桌前,站在现实的边界,跨不进理想的国度。
Photo by Mia Baker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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