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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泊尔之旅

by MingYan Yap

丘国勇

这是一次临时起意的旅行,在社交媒体上认识的一位女生询问我是否一起去尼泊尔珠峰大本营徒步,我欣然答应,疫情的枷锁使人格外追求自由。

上次与她在印尼有段短暂的旅行,因此并不反感。初抵达加德满都机场,我们还需要从加德满都转另一趟小飞机去卢卡拉,也是珠峰大本营的起始点。

为了省钱,我们没有聘请向导背夫,前期在严峻的环境下互相帮忙,她负责找便宜的民宿,并且杀价;由于她英文不好,我充当翻译,也教她一些简单的英文口语。在无尽的阶梯上前进,互相鼓励,砥砺前行。虽然身体酸痛,但是路上美景连绵,且有同伴分享喜悦和痛苦,自是逍遥快乐。事后我的朋友,一位专攻星座的情感博主一语道破:愿意与你单独出来旅行,甚至是两次的天蝎,你这是捣了蚂蚁窝还不自知。

一天内几乎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摩擦也接踵而来。我不屑她的娇柔做作,旅途中她经常拿着手持摄像机拍沿途风光,镜头前后的她对待当地人的态度截然不同。兴许是她一贯的态度,我只是旅游搭子,无权干涉,就按捺着不说。

旅途中她时而对自己的学历、英语崭露出强烈的自卑感,时而又挖苦我在旅游及生活方面的贫乏。我心生芥蒂,勉强当作不合时宜的玩笑。厌恶的雪球在毫无节制的人面前越滚越大,而我的容忍成为她恃傲的资本。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她述说与母亲和姐姐的感情不好,母亲河姐姐不谅解她,朋友也寥寥无几。聊至深处,话锋一转,透露自己有神经衰弱,晚上常独自哭泣。接着是一段沉默,对话戛然而止。

相处时间渐长,她的话愈见刻薄,应付她的无理取闹像黑洞一样消耗我的能量。任何不是赞美、与她不同论调的对话会触发她的自卑和自负心态,她贫乏的精神世界需要不间断的赞美歌颂。我精雕细琢每个应付的词语,头顶愈见珠穆朗玛峰的稀疏。

感情逐渐降温。我们来到辽阔之地,是个一马平川、两边高山耸立的山谷腹地。事前已经征得她的同意,我与一只来路不明的狗畅快奔跑,你追我赶,行于山野间,一时无两。期间我不时回头查看,她距离我不到百米,在平川的尽头我却遭到她愤怒的指责。她对自己身体的孱弱与羞耻转化成愤怒,我的无动于衷加剧感情的决裂。只要产生裂缝,决堤只是时间的问题。

到了南池,她私自请了一位背夫。我说既然如此我就先行,必须早点赶到机场。她因为我不停赶脚,拐弯抹角地朝我泄愤,我也无可奈何。那还能怎样呢?隔天我迈开脚步一路冲刺,山林间虫鸣鸟叫,天空海阔,随着自己的步伐畅快前行,实在痛快。

我提前到了卢卡拉机场,住进了一间附近的住宿,等待好天气前往加德满都。民宿的大厅与房间贴满鬼神的挂画,老板絮絮叨叨、不停踱步念经,老板娘大口啃肉骨头,散发出阴森可怕的气息。屋漏偏逢连夜雨,隔天她竟然住进同一间民宿,世间隐隐遵循墨菲定律,在低谷时期给我几记重锤。

在偌大的大厅,她像一尊黑面佛母散发煞气,我硬起头皮向她讨要跟我借的五十美金,她避重就轻,谴责我丢下她不管,不负责任,她绝不会还钱。这番言论让我哑口无言,站在道德低点的她竟然毫无悔意,这五十美金让我在未来多个黯淡的晚上里独自抱着小兔兔辗转难眠。

大雾使小飞机无法起飞,我现金不足,又困在古怪的民宿里,途中认识的同伴也相继离开,最为便利的直升机竟然要价五百美金,一切的不利螺旋式地将我困在此地,永无天日。我将在这里生活下半辈子,英文好一点勉强可以当个向导,攒够的钱也只够我续盏二十杯索然无味的奶茶。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当我得知从陆路返回加德满都的消息,立即跟随三位当地人踏上陆路的旅程。跋山涉水虽然艰辛,却让我看到非旅行状态下,山国真正的面貌。沿途山光水色青于蓝,仅剩的钞票在物价回归均值的环境下让我过得不会过于潦草。心情舒畅,我不再深陷那段纠缠着我的记忆。

她的孤苦,是她苦心孤诣造成,将自己困在厚厚的茧中,拒绝沟通,用愤怒逃避周围的一切。为了维持幻想中的完美人设,靠着不停贬低他人来确立这个想法。我一直退让,她却解读为唱戏的丑角,持续激发她的虚荣心。一方面苦于现实中不被他人认可的自卑,一方面幻想维持完美无缺的人设,自卑与自负相互碰撞,最终导致在生活里演出一位平易近人的热情女孩,面具下是纠结痛苦的软弱灵魂。

我自视不对,明知她需要关怀和赞美作为遮羞布,却任其飘扬;不仅如此,甚至丢下她,独自踏上回程。回去思虑许久,认为自己的决定或许武断,却是结束这段不健康关系的最佳方法。当她越过尚未确立关系的界限,侵蚀我的生活,卷入她可怜的情绪漩涡里,我的离开对双方都好。

宽广的山地,经年累月,容纳世间万物。人类的心,亦复如是。

Photo by Christopher Burns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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