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欣
星期三下午两点,飞机平安抵达吉隆坡国际机场,我给父亲打电话,十分钟后父亲已把车开到机场。
阔别三个月没见,父亲依然有灰白的头发,和浅浅的笑容。我们先去阿姨家接母亲,再开车回家乡。开了两小时的车程,家的新面貌映入眼前。
家的围墙增高了五尺,通往庭院的高墙上贴了玻璃碎片。放下行李后准备要锁门时,惊觉前门增至四个锁。屋内的每道门后面都有一支铁棒。我把行李杠上楼,一步一步地走,脑海里浮现一个月前发生的事件。
那天凌晨三点,父母和弟弟早已入寝,三个蒙面盗贼潜入家门,先剪断家里的锁头,再冲去父母的房间。他们把父母和弟弟绑起来,再捶打父亲讨钱。贼不满现金少,再对弟弟拳打脚踢,母亲几乎哭着喊,求对方手下留情,最后把仅有的买菜钱交出来,对方才肯离开。
贼走了,家人也去警局报案了,但却在父母的心中留下巨大的阴影。没有人可以保证盗贼之后还会不会回来。下次他们回来,家人会不会可能连命也没有?
事发以后,母亲和弟弟先后住了旅馆几天,之后去吉隆坡住了一段时间。父亲留守家园,安排人来安装闭路电视和警钟,同时增高墙壁。这段期间心没法安下来,父亲在旅馆里留宿,偶尔去马六甲的家短住几天。
有一晚,父亲在马六甲的家给我打电话。电话接通后,父亲开口说了几句就哽咽了。
他说:“家里进贼,我睡了几晚旅馆,每一晚都无法睡好,有家却归不得……”
父亲的哭声,穿越8000公里,从手机另一端传进我的耳朵里,我泪流满面。
我的父亲,一直以来都是一棵大树,这么多年来他坚强地打拼,经过风风雨雨,把我们扶养成人,如今独自面对生命中的考验,他的悲伤让我心疼。
我努力压抑哭腔,三秒内换了另一个话题。
“爸爸,家里几时安装闭路电视?”
父亲即时擦干眼泪,回覆我:“多两天就来了。”
随后我们如往常般闲聊,但父亲前一刻的悲伤,让我久久无法释怀。
阔别三个月,我们趁学校假期订机票,回家两周。
每一天,我都会争取机会和父母亲谈天,从言谈了解他们的心情和想法。父亲说,最近出席了很多丧礼,很多和他同龄的朋友接连过世,让他深感生命无常,死亡似乎离他很近。父亲感叹,他正努力学习面对死亡的事实,得慢慢开始安排后事。他担心当一切安排妥当以后,是不是就要准备离开人世呢?
我听着父亲的话语,心里止不住悲伤。死亡是人生的尽头,但我很不舍得,也很怕父母亲会离我们而去。
我默默地听,并安慰父亲,现在身体好好的,别太担心。倘若有一天因衰老而无法自理,我们可以聘请护理人员,让父母亲放下心。
一天晚上,我还在父母亲的房间里谈天,突然听到房外传来医生巨响,父亲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那是警报的声音。我们愣了两秒,恐慌蔓延至全身。
是不是贼来了?现在时间还早,这么快就来了吗?他们成功破门了吗?我们还有多少时间躲进房间?该怎么办?
我立刻冲去睡房告诉先生,毕竟孩子们在家,我非常害怕。
只见先生老神在在地说:“喔,我刚刚看窗口的门还开着,就关上了。”
原来如此,虚惊一场。
父母亲把警报关上后,重新开启,笑着说原来警报真的能操作。
孩子们睡了,我却无法入眠。警报的鸣声,让人竖起警惕心,却也让我们满心恐慌。明明是虚惊一场,却紧张得无法自拔。尽管家里安装了闭路电视和警报,做好防范措施,母亲还是很担心历史重演,没有保安,我们只能靠自己。
进贼的事件传出去后,大家都各有说法,有人说该搬家了,有人说要安装电门,也有人说加高墙壁和玻璃碎无济于事,贼还是有办法进家。
父亲坚持自己的信念,该做的防范措施已经做了,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日子总要过,我们需要的是时间。
回家的时间永远不够多,我和父亲说,让他们安排时间来沙巴找我,去走走看看,换个环境,换个心境。
父亲点点头,在岁月有限的人生里头,他的心思一半在公司,一半在公会,和朋友去旅行看世界,是他很享受的事情。
离别时,我和孩子们紧紧地拥抱父母。父母和孩子之间,总有一些无法轻易说出口的话,那就拥抱吧!
我始终没说出来——爸爸,我一直一直都很爱你,虽然无法天天陪你,但你一直都在我心中。
Photo by Brittani Burns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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