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风法雨之知知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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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美莉

1994年，大一学末。我连同五十位来自马大、拉曼、工大、国大、农大、理大和北大的同学参与了由马佛青总会主催，马佛青州联委会与社区委员会联办的第八届全国大专佛青社区服务计划，到森美兰州知知港下乡。

全国大专佛青社区服务计划始于1987年，旨在鼓励大专生积极参与服务社会、提高社会人士对宗教及教育的醒觉、推广正信的佛教和培育华裔领袖人才及佛教弘法人员。

第八届的主题是：乡风法雨。我们，都是小雨点。

我会参与全国大专佛青社区服务，是受到学姐小莉莉的鼓励和启发。她参加了第六届话望生的社区服务，和我分享了很多与寄宿家庭的互动和感触。

大一到大三的假期期间，我们都会回到知知港，为当地的居民举办各式各样的活动。

“好消息！好消息！” 瑞贤坐上当地居民的车，拿着大声公穿越大街小巷，把我们的活动消息广播出去。

有文艺晚会《系法情。暖流你我心》
幻灯片放映《用爱将世界连起来》
佛学讲座《佛陀的爱与人生》《正信的佛教》《谈情说爱》
儿童佛学生活营《成长的喜悦》
青少年佛学生活营《小小豆芽梦》
佛学展览《阳光。雨露。菩提道》
教育与社会展览《朝向智慧人生，共创美好未来》
父母讲座会《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茶坊、农产品比赛、升学辅导、激励讲座、捐血运动、迷你运动会等等。

圣诞老人圣诞树，圣诞老人分礼物；
圣诞老人笑嘻嘻，圣诞老人不许动。
我们出尽法宝，娱乐小朋友。
我们和青少年真诚交流和引导。
我们沿户访问，了解民情。

有奉献，有学习。

年轻真好。我们不管十八般武艺样样精不精通，都敢敢上！其实，还真的是卧虎藏龙。
有人当讲师、辅导员、解说员，茶艺师。
有主持人、合唱团、演员、导演、编剧。
指挥家一定是婉玲；吉他手当然是淑婷。
礼瓶是福建歌王；瑞贤是我们的张学友。

我记得某一个展览活动中，来了一班看似古惑仔的年轻人。我上前去接待他们时，一位学员担心我，让我不要过去。我说：“「没事，我认识其中一位。是我鼓励他带兄弟来看看我们的活动，他们没有恶意。”

我们寄宿在当地居民的家。记得第一晚回到寄宿家庭时已经相当晚了，但是他们家就读中学的小女儿还在等着我，想和我聊天。我留意到她有学习障碍，在学校被霸凌，和家人的相处也不融洽。有时候，她会对着空气说话。有时候会露出诡异的表情，指着我身后的空间说：“姐姐，妳看到那个人吗？” 我总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和她聊天。她很喜欢我。

我和婉玲与添来的寄宿家庭在同一区。活动结束后结伴同行回家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我们是不是还一路哼唱着？啊！我们有幸经历了那么单纯且朴实无华的年代。

纯朴的民风和单纯的我们。每一次活动结束后，寄宿家庭都会准备当地土产让我们当手信。每一次，我都会提着两粒大黄梨回家。

因缘是一件奇妙的事。沅成从我的声音中认出我们曾经在马大全国学记生活营相聚过。当时，我们并不相识。社区活动的再相遇，让我们成为了一辈子交心的朋友。因为沅成，我近十年才和伟豪熟络。当年我们都没有把彼此看在眼里，后来却成为了把彼此放在心里的闺蜜。

有人来了，有人走了。

1999年佛陀日的淩晨，接到志文意外往生的噩耗。志文是我的主持好搭档。那是我第二次到马六甲奔丧。第一次是为了志文的母亲。第二次，竟是为了他。第一次奔丧的种种，只剩下非常零星的记忆。只记得我跟着淑婷穿梭在古老的巷弄间，然后在一间老式的殡仪馆前停了下来。

人生无常。活在当下。

这一次到马六甲，原来打算去麻坡佛教净业寺祭拜他。我知道他早已往生善趣。拜祭只是对尘世情谊的一种怀念，和对无常认知的一种提醒。

我们的活动得到知知港佛教会主席萧发友Uncle的大力支持。萧Uncle总会出席我们的会议，给我们适当的协助和配合。他是一位温文儒雅、知识渊博的大家长，完全颠覆了一般人对在芭场劳动的人的刻板形象。

他总是面带微笑，露出慈父本色。

2016年，我和伟豪、沅成、树楷、昭超、连丰、明源、玉美、爱伦、丽兰、紫玲、志贤及他们的家眷回到知知港，重拾当年的情怀。一如当年，Uncle家就是我们的大本营。

那是我们和萧Uncle最后的相聚。

2018年4月月的某一天，Uncle如常到芭场劳动，却没有在固定的时间回家。当晚家人出动包括警方摸黑到芭场寻找，却一无所获。天亮找到时，他已经走了。

当时我和伟豪、明源和玉美出席了萧Uncle的告别式。

Aunty 坚强地说：“大家不要难过。Uncle 选择回到他最喜欢的地方，一个充满着他幼时回忆的地方，安详bye bye了。他走好了。”

谈话间，我一直握住Aunty的手。其实，是她一直握住大家的手。

Uncle和Aunty给大家上了一堂很棒的课。

关于生。
关于死。
谁也躲不掉。

2019年新年期间，我和明源、玉美、美玲、瑞贤、沅成、爱伦、香义、伟豪与Aunty一家人吃团圆饭。2020年冠病疫情前的团圆饭，Aunty提醒：“大家要多联系。”

当时没有人预知，不久后竟然会经历那么长时间的行动管制。

让我们，多一点，再多一点联系。

对我们而言，知知港是一个特别的地方。几年的社区活动，我们的确给当地的居民，尤其是青少年许多正面和积极的影响。有付出，也有收获。在这里，有人遇到了一生的归属；有人与爱情擦身而过，留下令人回味的青春；有人，成为了一辈子最知心的朋友；也有人因缘殊胜，出家了。

2022年9月，我和好友北上，到朋友安排的供僧道场法悦林，刚好就是Sayalay Nirodha所在之处。带上打算送给 Sayalay 的书北上时，我没有预想过可以真的遇到他。

那么多的刚好。
刚好她第一天阳转阴出关。
刚好我们同时去了那里。

口罩下，我们互望了彼此一眼。Sayalay 脱口而出：“是美莉吗？”

是。是二十七年未见的老朋友。

殊胜的因缘，满心欢喜。

道别前她提醒：“记得静坐。”

感恩，我的人生真的需要被提醒。

2023年5月，我带着不同的朋友到法悦林道供僧，又刚好遇到Sayalay Karuna。同样是二十多年来不曾相见。殊胜的因缘让我们向Sayalay请法，说戒定慧，结善法缘。

翻开1994年的学员与寄宿家庭的通讯录，泛黄的页面上看到一张张青涩的脸。我的寄宿家庭家长林Uncle已经往生了，因为他是临时才加入的，通讯录上没有他的照片。读着大家的留言，我笑了。

连丰写，生性点了！阿美莉仔！
明源和焙珺都说之前就认识我了，可是我竟然都不记得。
志强说我是聪明反应敏捷的动物，但其实他已经超越过我。

我忘了乡风法雨主题曲的旋律，特地请伟豪弹奏回忆一下。我也忘了闭幕典礼的歌曲，才知道原来忘记的不只是我。

黑黑河沙拔大伙儿同归
马房里为何没有马
金山园有间乡风之家
好消息转遍知知港
星星无意间透露心事
月亮有心洒下种子
……

大家手里握住不同的记忆拼图单片，每一个拼图单片都有一个故事。原来大家记得的故事都不同。把你的记忆和我的记忆一起拼凑，刚好完整拼凑出我们一起走过的岁月。

2023年11月的马六甲小旅行，有我，伟豪、爱伦、玉美、明源、连丰、昭超和丽兰。

大家迫不及待地细数当年。除了学习和奉献，还有谁和谁懵懵懂懂的爱情故事。哈！年轻时的八卦事。

谢谢伟豪特地准备了照片放映分享会，带大家走进时光隧道，回顾过去。一点一滴青涩的片段，丰富了青春的记忆。

一路走来，感恩有很多与好朋友独处、或与一班老朋友相聚的机缘。

每一位，都是有故事的人。

过去模糊的画面，慢慢地在脑海中倒带播放。那段时光一定是成了印记，在记忆卷轴留下落款，藏在某个记忆深处。今天，过去来到了我们的眼前。全部，都回来了。

我，听见朋友，也听见自己。原来，我们是从这个角度看人，与事。经过岁月筛滤，原来我们是用这样的心情回忆，选择记得，或是遗忘。

你，还记得我吗？

伟豪说得好：“每一次的短程旅行，因为跟值得的人，做了最值得的分享与交流，往往得到的，就是对生命的启示和充满小确幸的感动时光。”

青春的歌，我们一起哼唱着……
一滴小雨，一份力量；
一滴小雨，一份贡献。
岁月悠悠，法雨流川，
慈悲喜舍，流入心田。

Photo by Josh Hild on Unsp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