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
有人曾说这世上欠人的都可以还清,唯有父母恩情,终毕生努力,依然会有缺失。不是做得不夠多和,不夠及时,就是习惯拖延甚至是敷衍,藉口自己忙,或者认为还有大把时间,以致挚爱双亲不在后,才会自责没有珍惜眼前人,徒增憾事。
小时候的我体弱多病,气喘一来,整个身体变软,双眼翻白,气若游丝,四肢抽搐,偶尔会晕眩,短暂不醒人事。
尽管父亲平日性子急,凡有不顺他心意的,立马脾气炸开,暴跳如雷。但面对突如其来儿子发病时,随时随地都有倒地的可能性,父亲态度即刻三百六十度转变,不只是放下手上的工作,同时收敛已经狂飙怒火冲天的势头,从炎热急速降温到冰点。所谓父爱如山的铁汉柔情,原来不只是对付女人,套在无助的病童身上,就是满满柔情的父爱。父亲会尝试所有急救的方法和以最快速度将我送去诊所,包括涂油保暖、拍打背部、拥入怀里取暖和扇风取凉,完全视当时我的反应。父亲老练,是我不断病发练就的;家有病儿,被人说成是来讨债的,父亲都一概不理。每当我的呼吸系统卡着,加上放声大哭后,原本白皙的肤色慢慢变成又紫又绿时,敏锐的父亲一察觉到不对劲,就知道儿子不是变“绿巨人”,而是旧病复发。他立马使出浑身解数急救,深怕瘦弱的我随时会断气,离开人世似的,为父的刚硬与慈爱,在危急时刻展现无遗。
某次接获学校老师通知,说刚上完体育课的我晕倒,当时在家休息的父亲,立即骑脚车到距离半公里的学校救我。
父亲见到我后,弯身将我抱起放在脚车后座,随即跨上脚车,再用自备的大麻绳绕着贴在身后的我,紧紧将两人绑在一起,这样做是防止已经昏迷不醒的我半途从脚车上掉下。
父亲没理会别人异样的眼光,目的是救治儿子,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父亲只好充耳不闻,只做该做的事。父亲不解释和争辩,他深知其他人袖手旁观,所以绝少向人开口求助。
有一次误踩邻居装修厨房时弃木的生锈钉子,父亲立马吩咐我坐下,除去我的鞋子,用自己的嘴巴在我的脚底吸取肮脏的血液。父亲没有顾及卫生或感染的风险,只是救子心切。虽然动作粗鲁些,也不符合医疗程序,但只懂得传统急救方法的父亲,依照前人做法,以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当晚因为伤口疼痛,犹如尖针刺心,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无眠。父亲陪伴着我,也整夜没有入睡。直到后来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后,每每想到那夜里的一切,才明白原来那就是伤在儿身,痛进父亲的心的感觉。年少轻狂时,不能体会这句话的涵义,轻率地认为自己的苦自己受,哪有什么生我的人也会感应到疼痛?原来,实际是血脈相连,心连心,因为有爱,所以感同身受。
曾经记忆里全是父亲的负面印象,因为家规严厉,加上是长子,因此父亲对我要求特别高,尤其是交朋友这方面,因为父亲早年是黑社会组织成员,事实上是身受其害多过获益,所以他绝不允许儿女们沾染这块。我身为长子,也是经常被暴力处罚,以达到示范作用,接下来弟妹的管教功夫就轻松不少。因为被打的次数过多,我就产生厌恶之心,曾经也有过等父亲老了,将他弃之不理的念头。幸好,这一切停在想想而已,否则真的大逆不道。虽然之后还有机会尽儿子该做的本份,负起顾养父亲终老,但自父亲离开以后,常常自责做得不是很好,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尽孝要趁早,不要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时,才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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