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钿雅
我独自坐在列车的车厢,手上握着的是这趟列车的单程票,心里惴惴不安,也夹杂着对这趟旅途的期待。列车飞速向前方开着。到站时,随着“叮咚”的声音,车门缓缓开启,月台上的人逐一进入我所在的这节车厢。第一位进来的是一位我称为“妈妈”的女士。她在我身旁坐下,转过头来对我微笑着说:以后请多多指教。她嘴角的弧度真好看。接下来进入列车的人脸庞带笑,与我微微颔首打招呼。这些人当中,有稚气未退的小男孩,有看起来像三十来岁的叔叔,也有半老徐娘的妇女。车厢瞬间充满寒暄的声音,很是热闹。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飞驰,一站一站的停下,车厢上的人上上下下。有时候,只是一站的距离,车上的面孔便焕然一新,陌生得叫人害怕。有时候,只是一站的时间,那一位我唤作“外婆”的妇女脸上的皱纹就加深了不少。列车毫不留情,并没有因为我的祈祷而放慢。我只能无助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脚步渐渐轻,直立的背逐渐躬下,银丝逐站增多。而她总是云淡风轻,笑咯咯地让身边人不要担心。她笑起来的时候会眯起双眸,眼角的细纹更深邃明显。我皱着眉头瞧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我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与她相拥时用尽力气,希望我的爱意透过身上的温度传递进她心里。
“即将到达下一站,请乘客做好准备”,列车的提示音像往常一样如约而至。将要下车的人们站起,走到车门前。我俨然早已习惯了,对他们挥挥手,一切看起来那么行云流水。直到那位女人拄着拐杖站起并靠近到门边时,我才意识到:她得走了。我注视着她的眼睛,眼里是不甘和疑惑,她则还是一如既往以那慈和的眼神抚慰我。她把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一瞬间,我感觉她变成了年轻的窈窕淑女,手里紧攥着一个帅气小伙的黑白照。车门开了,她随人群迈着轻松的脚步向外走去。列车外矗立着站牌,牌上写着醒目的四个字:生离死别。人走茶凉,列车从不为谁停留。
列车不知开了多久。到达某一站时,车内涌入许多青涩的面孔。他们穿着相同的服装,白鞋被擦地很洁白干净,肩上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列车行驶前,我透过门缝看清了这一站的站牌:中学。这一站起,车子开出好长一段路都未停。这一段路掺杂着各种声音,有哭有笑,有吵有闹。我时常能感受到车子的速度愈来愈快,快得我几乎看不清窗外的风景。这一条路沿途的风光柳暗花明,实在让人流连忘返,不忍离去。但奈何我只获得了搭乘这趟车的资格,并无权力操纵车子的速度和方向。
盛夏的狂欢此起彼落,缘起缘灭在瞬间发生,相聚和离散终究不在人为。我看着他们一个个下了车,走向了对面的月台等待另一趟列车。分别的号角响起,往事不可追忆。下车之际,我听见他们说:前方路途顺利。我们隔着车门挥手道别,千言万语在此刻汇聚成对彼此的祝福。
我又一个人坐在这节空荡的车厢。列车持续驶向远方,呼啸而过,进入了隧道。车里稍微暗了下来,我望着隧道里一闪而过的一排黄灯,耳边是列车与轨道相互摩擦的声响。刚刚的喧嚣是那么的短暂,扑面而来的是空虚和孤寂。眼睛被灯光晃得失焦,车窗上倒映着我的人影。人影重叠,轮廓并不明显。慕然,列车开出了隧道,窗外已下起大雨。恍惚间,我看清了映在车窗的面孔。雨水打湿了车窗玻璃,水滴顺着脸庞的弧度滑落,共情着我的不舍之情。肩膀被拍了拍,我抬起头,唤了声“妈妈”,她又坐到我的身旁。我知道她会陪着我坐在这节列车车厢中,走过很长的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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