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钿雅
我倚在门边,侧耳听着你浇花的流水声,空气中氤氲着花香味,心头微微颤动,转过头,几抹阳光穿透纱窗,斜斜地交织在你的背上,像一轮流金于你身上转动。你停下手中的活,望向那灿烂的阳光。可能有些刺眼,你微微闭眼并抬起左手放在眉毛处。橙黄色的光映照着你的脸庞,使那一道道细纹看起来更深邃明显。你抬起眼看向我,阳光在你眼里跳动,像一颗星辰,泛着慈祥的光。我看见你嘴角扬起的弧度,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请允许我,将你比作我生命中的太阳。
每一个大雨滂沱、雷电交加的夜晚,你会带着伞一步一步接近我的身后。你在我的背后筑起了后盾,替我挡去风雨,却为保护我的自尊心不让我发现。但你忘了,我怎么会感受不了你的靠近呢?那炙热的爱意像太阳的辐射,深深将我包裹住,在痛苦时分让我汲取温暖。我好似一颗在漫漫宇宙游荡的星球,是你强大的引力让我有了固定的轨道,引导我公转。你赠予我光与热,让我这颗荒凉星球各个角落的土地充满生机。
你将死气沉沉的乌云和冰冷的雨水驱逐,你的光线在水滴中反射又折射,在我的世界的蓝天白云里开出璀璨绚丽的彩虹烟花。你应该怎么也想不到,你无意中的一句话、一个举动,拯救了我多少次。那感觉就像几近枯萎的花朵重获阳光,就似在沙漠步行千里的人发现绿洲,就像缺片拼图寻获遗失的那一块,终于变得完整。你似乎有着读心术的超能力,总是能在我压力地徘徊在崩溃边缘时及时向我伸出手,而你的眼神就好像在说:“别害怕,妈妈在。” 对啊,你在,我便心安。像溪水环游世界后拥抱回它出生的河流,那才是它的归属。
我清晰得记得那一天。我真的好累,有生理上的疲倦,也有心理上的乏累。我艰难地拖着沉甸甸的脚步走着。我低头看脚下,边走边踢着位于脚边的小石子。到出口时,仿佛有心灵感应般,我蓦地将头抬起,接着便与你的目光撞在一起。你穿着针织毛衣,微风敛起了你的长裙裙角,你的几根发丝被吹起又落下,阳光照在你的后背,使你整个人看起来金光闪闪。那温情脉脉的目光揉碎了压在我心底已久的所有烦闷。不知怎地,双腿不受控地加快速度,到最后迎着你的方向跑了起来,那就像处在黑暗里的人迫切渴望阳光的模样。你张开双臂,让我扑进你的怀里。我的眼睛好酸好酸,嘴唇不自觉在颤抖,直到你肩膀处的毛衣被染湿一片,我才把头抬起。你用手指擦拭我的脸颊,耳边没有传来任何责备声,倒是听见了一句很轻的“发生什么啦?”眼睛更酸了,但我忍住了。我摇摇头说:“我饿了。” 于是,那一晚,我的饭碗里多了好多我爱吃的菜。恍然间,你使生命中的种种感动和美丽灵动浮若。
我必须承认,有那么几个时刻,我的的确确厌恶过那高高悬挂在头顶上的太阳。它的光芒四射让我感到刺眼,它的光线毒辣得让人汗流浃背,心也跟着浮躁起来。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正值考试周,我的心情烦躁不已,脾气极差。看着书桌上堆叠着的课本、参考书,我郁闷地趴在桌上,将脑袋缩在臂弯里。不巧,你发现我好久没下楼吃饭,见我房门反锁,出于担心一直敲着门想得到我的回应。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叛逆地用双手覆盖着耳朵,不想听门外的动静。最后忍受不了断断续续的敲门声,用力地打开房门,用着极差的语气对你恶语相向。当时我的面容一定相当丑陋,用着那些难听的语句伤害着你。待我发泄完后,你踏着极轻的脚步离开了。我依稀看见你眼角微红,你离开的背影好暗淡,失去了平日那温煦的光。第二天下午,我无意间向同学抱怨起天气太热,还说出“希望太阳消失”这种滑稽的话。但那同学却一语点醒了我,那人说:“太阳系中只有一个太阳,没有了唯一的太阳,我们生存不了。”我恍然大悟,对啊,太阳只有一个,妈妈也是。
令人痛惜的是,有了旭日东升,必然就有夕阳西下的时刻。我好像问过你为什么总是说我爱你。你说因为人会变老,你总有一天会在傍晚时分逐渐淹没于地平线,直到我再也看不到那抹光,所以这一句“爱你”一定要大声地说。那若真到了那一天,我又会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抹阳光最后一次洒在我世界里的这一个事实呢?我不敢想。那时候的我的脸上可能会挂着两道泪痕,抚着你的脸,缓缓靠近你的耳朵,轻声细语告诉你:“你是最棒的妈妈,谢谢你成为我的太阳。从那以后,你长眠,我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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