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国芳
潮州到梅州,乘高铁只需一小时多一点,从沿海平原到葱绿山区,景色却明显有差。当年客家人出海下南洋,先要到潮汕,得经几许跋涉?从梅州高铁站出来,兜客的计程车司机讲的是客家话;酒店敲门进房处理遗留烟味的阿婶,也讲客家话。我那生疏和蹩脚的客家话,竟也派上了用场。
两地的差异,首先表现在食物上。潮州是精致的,量少,样多;梅州是朴素的,不外就是腌面加几种配菜,扎实,不造作,而且便宜。这样的菜色更合我胃口。这个脾胃,也许是祖父母从家乡带到热带,再隔代传递给我的吧。街上处处挂有卖狗肉的招牌。这就免了,呵呵。
在路上和景区行走时,发现中老年人间对话,都讲客家话,老年人对小孩子也一样,年轻人之间,都用普通话交谈。这是进步,还是传统的流失?见仁见智。到梅州的第三天,我们包了一日滴滴车,司机带上太太,两人五十来岁。他们说年轻时上学堂,老师都用客家话讲课,普通话讲得不流利,到外求职不易。
车是前一天定的,跟载送我们到客家博物馆的滴滴司机要了微信,之后议价成交。当晚司机微信来:你们就两人吧?我带老婆做个伴不影响你们吧?我回:欢迎一起来玩。我以为她是外地人,没到过大埔等地,原来她也是梅州人。她坐前座,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讲不着边际的话。那些话讲了等于没讲,不讲天也不会塌,但听起来挺亲切。他们有一个儿子,在深圳工作。
那天我拟了一个路线:茶阳父子进士牌坊、西河张弼士故居、湖寮泰安楼、大埔花萼楼。另一些景点,如百侯古镇(后来才得知这是岳母先辈故乡)、李光耀故居等等,因时间不足而作罢。这些地方,司机夫妇都没到过,倒是路上司机太太点出的松口火船头,成了一天旅游的亮点。
火船头位于广东省梅县松口镇,是百年前客家人下南洋最主要的渡口。梅州、福建、山西等地的客家人,这里是离乡背井的第一站。上了梅江的船,渡过元魁塔,经韩江到潮汕,便是半条不归路。有歌云:
送哥送到火船头,脚踏船头妹就愁
去就年轻转就老,赚了洋钱白了头
如今船头已经荒废,渡口上方是松江旅馆,当年头家们杯觥交错的地方,我祖父想必住不起。渡口竖铜像,是个戴近视眼镜,右手拎西式行李箱,左手挂外套的年轻人。下南洋的苦力不是这个模样。
回程时,我问司机知道河婆擂茶吗?他连河婆是什么地方都没听过。我上网查询:河婆镇地处广东省揭西县。揭西县,司机是知道的。河婆是小地方,当地少人听闻,当年应是贫困县,居民大举下南洋。
十多年前,我曾到永定山区寻找祖父故居。这次到了松口火船头,梅江好像一条血管,把祖父的故乡贯通到海洋。祖父来自下洋沿江,此地少人听闻,是一个平凡小镇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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