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知秋
小学时的某个夜晚,我忙碌地写着作业。母亲接了来自外公的电话,她大惊失色,声色似乎有些慌张。“什么,她现在在哪里?好,你不要移动她,什么事情打电话,我们现在过来!”
随即,母亲叫来了我和弟弟,在跟父亲说了几句后,便带上一些证件,急匆匆地离开了家。在车上,母亲声音哽咽地说:“外公刚刚打电话说外婆在客厅被绊倒,现在似乎停了呼吸,救护车即将来到。”在车后座的我,看着母亲低头,抽出一张又一张的纸巾,泪如串珠般簌簌落下。
我和弟弟坐在车后座,母亲在副驾驶,父亲在驾车。正如我们每次出行游玩的仗势,可如今压抑的气氛却彰显着,此次出行的目的并非寻常。
过了一晚,外婆住进了医院里。母亲与父亲为了住院的事宜奔波在各个地方,父亲与外公去外婆家收拾几套外婆的衣物,母亲在院内签字,听医生的嘱咐。
我从父母的交谈中隐约得知,外婆早已时日不多,甚至在中途还有一度断气了,似乎是想见到我们的执念,让外婆坚持活了下来。我这才明白,外婆的虚弱早有预兆。半年前开始,母亲便从一个月一次,甚至两个月一次探望外婆外公的频率,改成了一个星期一次。每当星期六或日时,母亲便会带着我们一家六口去饭馆吃饭,或是到附近的商场逛逛。
母亲总将外婆的口味牢记于心,以至于年幼的我也记得了。母亲知道外婆不喜欢吃辣,吃饭时的蘸碟总爱放上少许蒜末与酱油。
外婆老了,吃不了太多饭,视力也不太好。母亲便会将外婆碗里的饭减半,在从蒸鱼中挑一块嫩且无骨的鱼腹给外婆。似乎是言传身教的效果,有时鱼刚好摆放在我面前时,我也会学着母亲的样子,选一块最嫩的鱼肉,再递给外婆吃。
外婆的腿脚不好,膝盖的角质随着时间减少,是不可避免的问题。母亲会命令我和弟弟搀扶着外婆,一开始,我和弟弟都愿意,甚至抢着要扶外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开始觉得麻烦,好动的我们,难以适应外婆的节奏,一小段路就得走上五分钟,阶梯得一阶一阶上。走路时,外婆不需要我们扶,母亲却不让我们走得太远,于是为了适应外婆的节奏,我们一行人在商场都得慢慢地走。我有些烦躁,总是明里暗里地让外婆走快些,甚至我还因此发过脾气,生气地说为什么每次出去都要带上外婆。
母亲向我解释过,说想让我们多多和外婆相处,甚至还暗示说,如果一个星期不去,就少见一次面了。当时的我听不懂母亲的暗示,但在母亲要我孝顺的要求下,我总会对家人摆着脸,一副犟脾气的模样。
可笑的是,在夜里无云的夜晚,我又会对着月亮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心里明白外婆对我的照顾与爱护,可人的劣根性似乎就是如此地利己,到需要我做出退让时,我又会抑制不住地产生烦躁与厌烦的情绪。在外婆还算健康的那半年里,我似乎并没有好好地珍惜,我似乎给外婆留下坏印象,我似乎让外婆自责起自己给我们添了麻烦。这也或许是,在后来,外婆偶尔会让我们不必特意下来载她吃饭,婉拒了母亲的晚饭邀约的缘故。
在医院里待了一天,外婆醒了过来,似乎是得知自己时日无多,又或是了解医院昂贵的住院费用,外婆说她想回家。于是,父母又赶紧办理出院手续。
回到了家,握着熟悉的手,我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直掉。我看到卧在床上的外婆,竟生出一种求求神仙保佑的绝望,求神仙再降下一年的寿命,让我再陪陪外婆,再紧紧地握握她温暖的手,再一年,一年就好。
外婆明明自己生病了,却安慰着年幼的我,让我别哭了。
过了一天,外婆在早上悄无声息地走了。母亲说,外婆走得安详,至少她没有经历在医院里度日,太多病痛的折磨。
直到在葬礼上,我亲眼看着外婆睡进了一个大盒子里,又入了火葬场里,最后化为一个小盒子。
如今,当母亲给我看了相册里,我和弟弟捧着碗,仰起头,等着外婆投喂亲手做的鸡蛋糕的照片时,我才惊觉我早已忘却这段记忆,忘却了鸡蛋糕的味道,只是依稀记得那蒸笼里,一开锅后甜甜的香气。
我想,记忆总会消散,可只要月亮还在天上,我便不会停止思念,永远,永远,永远……
叶落知秋在述说母亲与外婆的互动、自己与外婆的互动、自己与母亲的互动,从小节中展现母女之间的爱与关怀。在东西方文化中,月亮都寓意女性的阴柔、美好。举头望月,思念外婆,也是叶落知秋连结外婆的爱与支持的方式。祝福叶落知秋带着外婆和母亲的爱,成为展现自己特质的女人。
陈玉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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